第335节

宿洛阳自幼都充当母亲发泄情绪的道具，但是他一直都忍耐着，无论别人怎么问他也不说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在父亲面前，他则是母亲讨好父亲的道具，只有在那时，他才会感觉到母亲的温暖。只可惜，那一切都是假的。一开始，他就不奢望这如同幻觉的关爱。

在六岁那年，母亲嫁入了宿家，他才摆脱掉私生子的身份。

他一直都知道，母亲在暗地里折磨同父异母的弟弟宿洛影。他祈求母亲，但是反而找来母亲的虐打。即使如此，他也在暗中为宿洛影承受了许多母亲的负面情绪，否则宿洛影早被母亲虐待死了。只因为母亲发现，即使是嫁给了宿青，宿青依然爱着那个被她害死的女人。

某一次，母亲在毒打他的时候，他从快要疯狂的母亲口中知道弟弟的母亲是被自己的母亲害死的，因此对宿洛影抱有深深的愧疚感和罪恶感。并暗自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保护好这个无辜的弟弟。这个和他同月同日、比他小一岁的弟弟。

宿家之所以被抄家，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因为他出卖了宿家的绝密资料，才使得宿家遭到抄家的下场。之所以如此，是为了保全弟弟的性命。因为宿青因为相思成疾而吸食神仙散，早已神志不清，宿家的一切都落在了母亲手中。而母亲为了牟利，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不这么做，他无法保住弟弟。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还是出卖了母亲，出卖了生他养他的人。纵使她有千万般的不是，她还是他的母亲阿！可是，他却出卖了她。只为了，换取弟弟和他的一条活路。也因此，他更加坚定了要一直保护他的决心。

宿洛阳一直知道宿洛影恨他，也知道影知道一切真相，但仍然一直保护他，并将保护他当做自己唯一的生存目的。直到他们被小姐带回，看到弟弟不再依靠他，一度失去了生存意志。

小姐，是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初次见面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对方，可她却轻易的看出了他的心思。并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同时，让自己有了可以更好去保护弟弟的路。而她，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包括初见时，提醒他和宿洛影之间的关系问题。而她，安排自己去司徒家，让宿洛影去南向国，就是为了避免今日这种兄弟相残的局面。

然而……

在学习的几年时间里，他知道弟弟的变化，虽然十分的罪恶，而哪一些人也是罪该如此，却不愿意弟弟因此而受到法律的惩罚，因此暗中为弟弟解决了不少的后事。虽然知道这样只能是纵容弟弟，然而因为没有办法使得弟弟走回正道，只能尽其所能的保护他生命的周全。

他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不想让弟弟感觉到不安和嫉妒，对于弟弟对他冷嘲热讽或者无视的态度，他也只是沉默。

他知道，小姐爱着十六夜，虽然她自己并不承认。他很是痛苦，但也只是在心中祝福着她。在知道弟弟的行为后，多番的阻拦，但是却没有揭穿他，以至于事后一直后悔。本来，在看到莫爱入狱之后痛苦欲死的弟弟，便不想要追究他了，并准备将弟弟的一切罪过都自己承担过来。然而，十六夜因为他的设计而被杀，他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伤害了小姐的弟弟，更加无法原谅他自己！

都是他！

若不是因为他，宿洛影不会变成现如今的样子。不论是小姐还是穆夜他们，都曾经劝说过他，让他适当的管教弟弟，可是……

内疚和责任，竟然将一切牵引向了毁灭！

剑泣血，心绞痛。

宿洛影紧紧的握着剑，木讷的低下头，看着刺穿自己心脏的剑。眼中是恨意和不可思议，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一直迁让着自己的人，竟然真的杀了他！

他笑了。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了。

不用在痛苦下去，只是不能再看到小姐，不能再陪在她的身边。不过，她也不需要他的陪伴了吧？她……她一直心如明镜，自己的阴谋诡计，怎么可能瞒骗得了她？

扔掉剑，抱起宿洛影的尸体，宿洛阳如同行尸走肉，慢慢的朝前走。他们兄弟二人，终究落得了如今的这个局面。他们兄弟二人，终究还是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如同当初初见时，彼此默视，谁也未曾开口。

染谦再度目睹这一场厮杀，心如同坠落寒冰之中，彻底的失去了温柔。

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

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司徒府。

当穆夜见到一身血迹，抱着宿洛影的尸体回来的宿洛阳，瞳孔猛地睁大。宿洛阳在他们愕然的注视下，静静的走到一旁，将宿洛影放下。

手中，有剑。

这把自己扔掉了的剑，不知何时竟然被自己捡了起来，并带了回来。看着还染着鲜血的剑，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宿洛影，转身朝外走。

“你要去哪？”穆夜道。

宿洛阳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穆夜，什么也没说。

“你是不是觉得，死的人不够多？还是觉得她还不够痛苦？”穆夜斥责，“如果是的话，你但可去找她，让她拿走你的性命，让你用性命恕罪！”

宿洛阳愣住，惊恐之后，眼再度恢复一片死寂。

气氛尴尬沉闷，一旁的司徒破晓忍住悲伤，想要说什么时，突然睁大了双眼，看着门口处。

穆夜等人也看了过去，纷纷睁大了眼，宿洛阳的剑掉在地上，发出“叮咚”声响。

依旧是一袭白衣，白衣依旧染血。

“温柔……”穆夜唤道。

心，什么时候不会痛？物极必反，那么，太痛了，就不会痛。可是，究竟要痛到什么程度就不会痛了？

我不知道。

在看到宿洛影也如同十六夜一样，彻底的失去呼吸，安静的躺着，心没有了任何感觉。我走了过去，捡起染血的剑。抚摸着。

鲜血腻人，让人欲吐不能。然而，这一切，究竟算什么？

宿洛阳看着她，她依旧一副淡然模样。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悲伤和痛苦，未曾在她眼里驻足，可是他知道，她不是不悲伤，也不是不痛苦，只是，她已经没了心……

没了心的人，怎么去悲伤？怎么去痛苦？

她的心，已经被他们捏碎，不复存在。

闭上眼，等待着她的责罚。虽然，这样太过自私，可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办法。

可是，他等到的却是她的擦身而过。他睁开眼，看着她拿着剑朝穆夜走去……

我将剑架在穆夜脖颈，目光平静，而他，也一如即将的平静。这幅模样，让我恨不得划上几刀，看他……他究竟会不会有所变化。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记得当初我说过的话吗？记得，当初你答应我的要求吗？”我问。

“……嗯。”好一会儿，穆夜回答。

手颤抖，微微扯起嘴角，讽刺一笑。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破碎。声音开始颤抖，手，也是……只好用左手握住右手，努力的维持平静。

“我说，一旦我有什么事情，就杀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来？为什么你也来？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一句话，让司徒破晓与宿洛阳都震惊无比，刚刚从后院过来的穆秋，也顿时吓得站在那里。门口初，也有三个身影，僵硬在那里。

所有人，都因为这一句话而震惊，而呆愣。

“……”

“回答我！为什么？！”我道。

“……温柔，你让我，让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吗？”

“这是我的选择！”我压低声音道。

“这也是我的选择！”穆夜道，“对不起，我违背了与你的承诺。”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足够了吗？”我笑道，“如果是一句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这一切，让我说一千遍、一万遍我都愿意！但，有用吗？有用吗，穆夜！”

穆夜闭上眼，将痛苦隐匿在眼睑之下。

他此生，只违背了一个诺言，那就是与她的。

当初，他答应了的。去刑场之前，他也想到了的，可是……

让他怎么办？十六夜那一副生死相随的姿态，让他怎么选择？！他们都是他重要的人阿！

砍左手和砍右手，哪一个比较痛？无论怎么聪明的人，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更何况，他穆夜，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而已。

“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不应该与你相识，与你交易。当初，在醒来的那一刻，我就应该去死的。我，不过是一个亡灵，不属于这里，竟然因为一时妄为，而留在了这里，而与你们在了一起……我，何德何能，得你们如此对待？我，究竟要怎样，才能还你们给我的好，给我的情？我，怎样才能偿还我欠下的命债？告诉我，我要怎么办，穆夜！”

“温柔！”

“小姐！”

“……对不起。”穆夜依旧是这一句话。

妹妹……穆秋看着一脸压抑、频临崩溃的温柔，心，纠在了一起。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情全部都发生在她的身上？为什么一切都要她去承担？

明明……明明就不是她的错……

我望着天，望了好久。太阳温暖，温暖得我恨不得躲在黑暗深处不出来！

一挥剑，三千青丝坠地。剑掉在地上，穆夜看着自己被斩断的头发，又看着一脸自嘲的她。

“当初说过，谁违背了对彼此的诺言，就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但……呵，这样就足够了。我欠你的，今日还清了。”我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从此刻开始，生不相见于世间，死不相逢于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