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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浮沉录》第011章 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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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连忙上前拖拉行刑,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鞭笞声和哇哇的哭喊声。

午后,众人在煎药处各自忙碌,柯忞独自跪在庭院中央,挨打的腰臀此时正火辣辣的疼着,饭也没许他吃。由着一个曾经跪在自己脚下的小奴仆喝令杖打,柯忞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炎炎烈日,空旷的庭院毫无遮掩。不知跪了多久,柯忞早已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正在混沌间,隐约感觉有人走近,他用力抬起头,看见文喜在身边弯下腰来,“柯忞,三个时辰已到,直长让你去他房里回话,”说完还朝北边努了努嘴。

好大的架子!柯忞歪伏在地一言不发。

文喜看到柯忞一脸不平,轻轻蹲了下来,好声劝道,“柯忞,直长平日待你如何,你难道不记得了?就算你是他的旧主,那也是过去的事了。今日这顿杖打是李太监吩咐的,直长早就关照了执刑之人,不然你以为三十杖,这么容易挨么?”

“是他让你来说这些的?”柯忞一脸狐疑。

“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开窍呢,算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文喜见他如此作态,不想多说,转身走了开去。

柯忞揉着刚才酸麻难忍,如今已经没有感觉的膝盖,拖着步子慢慢挨向直长独居的正房。

从小到大,柯忞哪里尝过这等苦楚,受过这种委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着日间自己那句未经思索的咒骂之语,只怕已经触怒了他。文喜说得没错,此人如今升了直长,得罪他并无好处,事到如今,还需自己委曲求全。

他走到俊草房门口,挤出几颗眼泪,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俊草虽然心里有气,还是好生拉他进来,已到嘴边的‘少爷’二字,却被生生吞了回去。

自从两人关押入狱,遴选进宫,不知试了多少次,俊草才能看着他的脸,唤出柯忞二字。这对昔日主仆,如今虽然改了称谓,可是要去除心里的尊卑,还需不少时日。

“直长,柯忞前来谢恩,”他小声说道。

俊草以为他还是一副强头的样子,看他如此低声下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掏出帕子帮他抹了泪,又拉过他的手仔细翻看,“洒的汤汁,烫着没有?”

柯忞听了这话,哭得更凶,“没有烫着,俊草哥哥,柯忞知道错了,那些话都是柯忞混说的,你不要生气。”

这一声俊草哥哥,让他十分意外,即使入宫净身,柯忞也从未如此称呼,俊草想到柯沐阳曾经对自己的庇护,不禁有些心软。

“少爷,今日的责罚,都是做给李太监看的,笞刑的人我早就关照过,你先吃些东西,一会我替你擦药,休息几日就好了。”

“俊草哥哥,你以后别再叫我少爷,你是这里的直长,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不会给你惹祸了,”柯忞拽过俊草的衣袖,低头说着。

俊草看着柯忞如此模样,轻叹一声,不自觉伸手去摸他的头,又想着他应该并不喜欢,正待收回,柯忞却并未躲避,只是顺势轻挨椅凳坐下,开始大口吃饭。

俊草知道,柯忞天性聪颖,惯会看人脸色,他的做派姿态,只是他不愿收敛罢了。虽然不明白他的转变为何如此之大,但只要他肯听话,确实能让自己省心不少。看着他埋头吃饭的样子,俊草暂时不愿深想,所谓日久见人心,今后日子还长,且边走边看吧。

柯忞走后,俊草独自坐在案前,捧起读了一半的《金匮要略》,自从他被派到煎药房当差,每日所见药方最多,从一开始完全不懂,到如今能略知一二,费了多少功夫,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汤药制作时,院判、御医都需要时时监看,汤剂制成后,也会由他们事先尝过,所以俊草常会拿着药方,向他们请教些简单的医理,御医们瞧着俊草谦虚好学,渐渐许他到御药房的书库借书看。

这大半年里,他陆续读了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与药剂、药方相关的著作,因此对于常见症状,选用汤剂和药材属性,俊草已经十分熟悉。只是医理深奥,没有名师专门指点,他就算刻苦,也不过习得些皮毛。

对于略显偏执的好学,有时候他自己也不太懂,无论在这煎药房,还是柯府,他都一直逼迫自己努力读书,也许是他相信,只要多学一些东西,就能够多握住那一点点自己。

可是今夜,他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他总是想起柯忞日间说的那几句话。难道真是自己的生辰不吉,所以才会连累主上?想到柯沐阳的好处,他心存感激和愧疚,只希望柯府的祸事与自己并无关系。

自从那顿责罚以后,柯忞就好似变了个人。

他对上恭敬,小不计较,凡是交代他的差事,都做得很好,连御医们也会偶尔夸赞他几句。时间一长,以前经常躲着他的药童,也渐渐和他熟络起来。

柯忞在外头称呼俊草直长,私底下则一直称呼俊草哥哥。俊草说了几次不必如此,但拗不过他,时间一久也就随他去了。

煎药房的差事,除了按方制药,每剂药的煎制过程,都需在医簿上做好详细记录。此外,煎药所用的汤水种类也很多,除了常用的雨水、露水,还有比较特殊的甘澜水、清浆水等,都需煎药房记录在案。

一众药童里,除了俊草,只有柯忞会写字。忙时,俊草会让他帮着做些记录,如此既能让柯忞多学点东西,也能替自己分担一些。

过了大暑,早晚渐凉。煎药房的炉火炙烤,已不似之前那般酷热难忍,熬过暑热的药童们,不再整日困倦不堪,大家都觉得神清气爽。

柯忞的感受却全然相反,每逢七月,是他一年中最难捱的日子。爹爹的手足无措,娘亲的嘶声哭喊,还有此起彼伏的鞭笞声,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那些屉斗里的玩具,庭院里的花草,甚至是地上随意一块石板,都是他曾经触手可得的美好。然而,当他回头看见柯府大门被封条贴上,当他随着众人被绳索牵扯而行,他耳中好似听不到嘤嘤的哭声,只剩下彻骨的绝望,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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