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天气逐渐回暖。

正月里，苏子荣寸步不离地陪在苏馥曦身边，书房里的桌子上公务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大域王一忍再忍，心想在新年里放过他一马，最后却见苏子荣在江南依旧悠闲地陪着妻子，于是忍无可忍，万分无奈地派遣飞鸽传书，让苏子荣赶紧处理公务。

这么多天的放松，苏子荣也心中有愧。于是丝毫不废话，每天除了苏馥曦醒着的时候，其他时候从早到晚地蹲在书房。所幸苏馥曦清醒的时间也不长，苏子荣也没多浪费时间，于是大域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这天，苏馥曦下午睡醒了，起床后转了一圈没发现苏子荣，于是随口问道：“他人呢？”

春回一听就知道苏馥曦问的是谁，当即回答：“少爷在书房。”

丝毫不出意料。苏馥曦点了点头，起身就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扭头对身后的春回说：“我刚刚喝的甜汤还有吗？有的话盛些送到书房。”

春回点头应“是”。

一路畅通无阻，苏馥曦推开门，就看见苏子荣正从一推公务中抬眼看着她，眼睛中光芒闪烁：“曦儿，你来了啊。”

苏馥曦点了点头，上前走到书桌边垂眼看着桌上的公务：“还有这么多？”

苏子荣伸手，将苏馥曦拉进怀里，下巴蹭了蹭她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已经算是少的了。”

声音中的疲惫显而易见。

这段时间，苏子荣睡得时间很少，睁眼就是在书房处理公务，苏馥曦醒了就回来陪着她，空余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

苏馥曦蹙了蹙眉间，张嘴想要说话，却听见门被敲响了：“主子，是厨房来的人。”

苏子荣抬头，似乎有些疑惑。苏馥曦于是挣开了苏子荣的手臂，一边说道：“我让人给你送的甜汤，好歹补一补，别累到了。”

苏馥曦说的清冷，看似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却听得苏子荣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苏馥曦翻了一个白眼，耳朵有些发烫她扭过头，对着门外扬声说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春回，她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将碗放在桌上之后，就垂着眼睛安静地离开了。

碗中的甜汤，是用莲子、枸杞、桂花等滋养之物熬出来的。一般来说，都认为是女人喝的东西，很少有男的会喝。但是，这其中，我们荣公子是个例外。

在他的心中，只要是苏馥曦给的东西，毒药他都喝得下，而且还是很开心的喝下去。

于是，他看着苏馥曦端起的碗，笑眯眯地说：“还是娘子有心。”

苏馥曦的脸倏然红了，看着苏子荣不正经地打趣，她有些气恼地将碗往他手中一放，故作凶狠地说：“自己吃，赶紧的！”

说着，还有感觉不过瘾一样地轻声嘀咕道：“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苏子荣喝着汤，甜腻的味道顺着食道滚入心里，回味无穷。闻言，他低声笑出了声，眼中温柔乍现。

等让人把碗收拾掉之后，苏子荣就继续处理公务了。苏馥曦也不吵闹，安安静静地在后面的书架上找了一本地域文化的杂书，然后毫无形象地趴在榻上看着。

屋内还燃着暖炉，暖融融的。苏馥曦感觉很舒适，于是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困了。她要不强撑，转了个身将书本盖在脸上，就着软绵的睡榻光明正大地睡起了觉。

旁边书桌后的苏子荣余光看见这一幕，眼中笑意闪过，没有动，依旧安静地看着公务。等到听见苏馥曦发出平静绵长的呼吸声后，确定她是睡熟了，这才动作轻缓站起身，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略薄的毛毯，走到榻边小心地给她盖上。

然后，苏子荣就这样站在那里，垂着眼默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似乎能够就此度过一生，一下子就能够“与子偕老”……

苏馥曦下午刚刚睡过，于是这次也睡得时间不长。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瞥了一眼窗外，觉得时间太挺早的。

突然听闻旁边有声音传来：“醒了？”

苏馥曦扭头，就看见苏子荣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来。他笑着捏了捏苏馥曦的鼻尖，轻声道：“看来是陪我比较无聊，这才让你睡了过去。”

苏馥曦抿了抿唇，有些懊恼。虽然她心里是同意这么说的，但是断然是不肯说出来让苏子荣笑话的。

苏子荣眼睛眯了眯，也不逗苏馥曦了，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来，起来坐好了，我给你画幅肖像。”

苏馥曦诧异地抬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苏子荣。

苏子荣依旧站起身，站在书桌前整理桌子。似乎是懂得苏馥曦心中的疑惑，他头也不会的说：“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我还没有给你画过画像呢。以前就一直想画来着，但是那时候你没出阁，我画了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对你的名誉不好。本来想着，成亲后给你画的，结果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想着以后……结果就一拖再拖。”

“今日正好我有空，你身子也不错，给你画一张吧。”

苏子荣背对着苏馥曦，声音轻柔，没有丝毫不对。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苏馥曦总觉得苏子荣的这些话中，充斥着浓烈的苦涩。

在他的以为中，他们是还有很多时间去挥霍的，结果一回眸仔细看去，才发现，他们的时间竟然如此少的可怜。

苏馥曦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一天夜里她被疼痛折磨醒的时候，苏子荣都会抱着她，喊着她的名字，给她讲他们之间的事情，从小到大的事情，每一件小事都没放过。

然后等她累了，又在疼痛中意识不清的时候，苏子荣会一直叫着她，一声声“曦儿”，仿佛是指路的明灯，在苏馥曦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意识中，带领她醒过来。

王子儒给的药虽然每天都还在坚持吃，但是苏馥曦知道，药效已经压制不住病情了。苏馥曦的病情在恶化，而药却丝毫不变。

所以每一天早晨苏馥曦醒来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地庆幸“我又能够再活一天了”。每一刻对他们来说，都像是上天怜悯而赐予的时间一样。

看着苏子荣收拾好了一切，苏馥曦也回过了神，笑着坐了起来，娇嗔地说道：“给我画好看些，不好看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苏馥曦的视线就模糊了。

苏子荣浅笑垂眼，笔尖在宣纸上落笔，温柔地答应：“好。”

于是，苏馥曦就借着这个机会默默地看着苏子荣。从头发到手上，从他的神情到他的姿势，每一个细微之处，苏馥曦都不放过。就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把苏子荣刻在心里一样。

苏爷爷是大家，在诗书礼乐上很是精通，对苏子荣的要求也很高。苏子荣的绘画虽不如专职的画家一般传奇，但也是少有的出众。

就是他这人有些懒，又碍于身份，没几个人值得他画肖像。于是苏子荣的人物画到底如何，知道的人倒是挺少的。

但是苏馥曦却是见过的。苏爷爷有段时间痴迷研究鬼神钟馗，于是苏子荣就翻遍相关书籍，自己画了一幅钟馗图给苏爷爷当生日礼物。

那幅钟馗图，从线条到神态活灵活现，逼真不已，就连向来对苏子荣要求很高的苏爷爷都赞不绝口。

“好了。”

苏子荣收笔，笑着走上前扶起苏馥曦：“累吗？”

苏馥曦摇头。她一直想着心事，倒也不觉得时间长短。走到画前，扫了一眼她便笑了。

画中是她手持一枝红梅，垂首嗅梅花的样子。

画中的她，脸颊比现在病态的样子丰满多了，脸颊微红，眼中水光连连，嘴角含笑，温柔而羞涩。

如果她没生病的话，她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苏馥曦伸手抚摸着画，笑着说：“你画画真的很漂亮，人物气韵俱备。只是，我貌似没有这么嗯……这么胖吧？”

苏馥曦故意挑事。苏子荣忍不住嗤笑了，弯身亲了亲苏馥曦的侧脸：“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眼中的曦儿就是这样的，一点儿也不胖，很美。”

苏馥曦垂眼，看着画但笑不语。

晚上的时候，大域那里来了一拨人。苏子荣出去了一趟，身后跟了一堆的罕见药材和药方。

苏馥曦看的目瞪口呆，苏子荣解释：“你开始生病的时候我姑姑就知道了，特地让太医院整理药方，给你找找方法，如今一股脑的全送过来了。”

苏馥曦无奈地笑了，心里对这为谋面的大域王感激不已。

等这堆人走了之后，苏府又来了一拨人，是京城来的，也是带着一堆药材。

听苏子荣说，是卓君磐这些外出当值的官员路过江南给送过来的。

苏馥曦无奈扶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了，我给他做了一件衣服，让他们带给他。”

苏子荣眯了眯眼，很是不悦地说：“走了，他们早就走了，本就是路过也不方便。”

苏馥曦点头，算是理解。然后看着眼前堆积如山，跟市场上论斤卖的大白菜一样摆放的珍贵药材，默默地发愁。

这么多，该放在那里呢？

太占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