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林胡思乱想了半天，决定去找罗江聊聊，把有限的精力投入无限的事业中。刚一推门，罗江却拿着衣服准备出去。

“你这是？要出去？”

“找我有事？”罗江的心早已经飞了出去。

他却一时语塞，“那等你回来再说。”

罗江拍拍他的肩膀，“早的话11点回来，晚的话下午回来。”

“好，你去吧。”

话音没落，罗江已经出了门，在大厦的一楼，严悦衍正在车里等他。

“小悦啊，你还真准时。”

今天这日子，她实在是没心情开玩笑。

“我给你说啊，今儿还特忙，我可是一大早就赶到公司把工作安排完了，就为了腾出时间陪你去上香。”

她专心开着车，慢条斯理回答着他，“想要什么奖赏？说吧。”

罗江脸上堆着笑，表情夸张，“喳，我琢磨着赏个包子总可以吧，严大人。”

“你没吃早餐？”

“可不，这一大早的，赶时间没来得及，再说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人早起给我做啊。”

“我也没吃早餐。”

罗江有些激动地指着她，“你你你，我怎么说你好呢？咱能不能爱护一下自己，你那小身板被你这么折腾，早晚得进医院，你慢点开，我看看路边有没有什么吃的，咱们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干活。”

“干什么活？”

“你以为那杜家是那么好去的啊，那就是个虎狼窝啊，小悦，陪你走这一趟，这也是个体力活儿好不？唉，我说，你家长工不干了啊，得吃饱了才能替主子干活去。”

“别瞎贫，我们又不是去打架的。”

“您看，我不是得做好这万全的准备吗？不过就杜明亮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一拳放倒，没问题！”论身形，确实是罗江更胜一筹，杜明亮纤长瘦弱，罗江强壮孔武。

他一上车就一直和严悦衍耍贫耍嘴，想让气氛活络轻松起来，但似乎没有奏效，她还是心事重重，他心里长叹一口气，转头继续耍贫嘴。

“没瞎贫，严大人，我是真的饿啊。”话音里还带着哭腔。

“后座上有面包，到了地方，咱们在车里吃了再下去。”

“什么？！你可真是个黄世仁。”

杜明亮的家和她母亲的小院其实就在一条街上，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颇有点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的意思，从小就被大人们开玩笑，说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开着开着，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慢慢地在她心里开出一朵情花来。

但是今天她特意绕了一圈，没从自己家门口过，这一点也被细心的罗江发现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一边啃着冷面包，喝着冰凉的矿泉水，“我说你好歹也带杯热水出门啊，这大冷的天，这吃下去胃都是凉的，我怕你受不了，你等等，我去给你买杯热豆浆回来。”

不等严悦衍说话，他打开车门直奔路边的早点摊去，看了看，好像都不太满意，又往旁边的铺子走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子，才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

“这个是黑米豆浆，赶紧趁热喝，还有热腾腾的米糕，瞧见没，这绝对比你给我的待遇强多了。”他把豆浆递给她。

“你的呢？”

“我啊，俩煎饼都下肚了，你还等我呢，赶紧喝。”罗江关切地看着她吸了一小口豆浆。

“我怎么没煎饼？”

“唉哟我的大小姐，你能允许自己在车里吃煎饼吗？你能受得住那味儿吗？再说了，你能受得了，我都受不了。”

“看来你还挺了解我。”她浅浅笑道。

罗江白了他一眼，“你这不废话吗，赶紧吃完拉倒。”

严悦衍喝着热豆浆，看着假装生气的罗江，心中百感交集，“这样到底是不好吧。”

她按响了雕花大木门边的门铃，来开门的是杜家的警卫兼护工兼保姆。

“您？来了？”警卫员一脸诧异，没想到她会回来，然后又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客气地把二人领进门。

招呼他们先到前厅坐下，“你们先坐，我去请老爷子过来。”

严悦衍迟疑了一下，“小张，如果老人家还没起，就不必惊动他，我去佛堂给奶奶上柱香就走。”

小张想了想，“也行，我带您过去。”

“没事，我自己去吧，罗江，在这里等我一下。”她只想一个人去。

看着这个曾经熟识的小院，穿过雕梁画栋的门廊，佛堂就在前院的东侧，她蹲下去，用手摩挲着光滑的门槛，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

这里的布局摆设和奶奶去世前一模一样，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味道，牌位前的香炉里满是烧过的香茬子，薄薄的香灰沿着香炉洒了一圈。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看着奶奶的牌位，顿时泪如雨下。

“奶奶，您在天国还过得好吗，小悦来看您了。”

“奶奶，我好想您，从小您最疼我，我和明亮闯了祸，都是他挨打，您只护我不护他。可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要不是您，我也做不了您的孙媳妇，这些我都知道。对不起，我没能和明亮继续走下去，我知道这是您的遗愿，可是，我尽力了。”

“奶奶，我真的不想和他再继续纠缠下去，可我不甘心啊，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不如一个外人吗，更何况，她还是我的好朋友。”

“奶奶，您说我该怎么办？您说啊？！”

堆积在心中多年的情绪爆发了出来，她整个人趴在了地上，眼泪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罗江在客厅里喝着茶，耐心地等着，他和小张两人既不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他瞟了小张一眼，小张也不时瞟他两眼，气氛略尴尬。

“院儿里这株玉兰开得不错啊。”罗江想打破眼前这尴尬的沉默。

面对这个可能是杜明亮前妻的男朋友的人，这个前公公的警卫简直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只得应付着点点头。

“那我出去看看吧。”他起身走到了院子中间，抬头把整个院子环视一圈，“确实是个司令府邸的架式啊，杜明亮这小子还真是家世不错，将门之后，又有商业头脑，也算是青年才俊了，小悦当年还是有眼光的”，他小声自言自语。

“这小悦就上柱香，这都快半个小时了还不回来？”正在他四处张望时，门铃又响了。

“坏了。”他一拍大腿，“肯定是杜明亮回来了，小悦来这么早就是不想遇见她，真是的，她到底在干什么？”

他拦住要去开门的小张，急切问道，“佛堂在哪里，那个我有点急事，得叫她一起走了。”

小张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东侧。

他一路小跑过去，拉起趴在地上的瘫软无力的严悦衍，她满脸泪痕双眼通红，怎么都不愿意抬头。

“我的姑奶奶，杜明亮回来了，你还不快走啊，你是想和他撞个正着吗？”

“我这样子怎么走？”她哽咽着。

“你快点，今天他奶奶忌日，他肯定也要过来先上柱香，再去找他爹。”

听到这里，她赶紧从地上坐起来，整了整头发，用手挡住眼睛，“走吧。”

从佛堂出去，刚巧碰见警卫员领着两位老先生进来，看见严悦衍还颇为吃惊。

“蔡叔叔，马叔叔，你们也来了。”她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二位老先生看见她双眼通红的样子并没有大惊小怪，她也没觉得非常难为情，蔡叔叔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她，“是小悦啊，可有些年没见了，和以前一样，这模样还是没变。”

马叔叔也说道，“小悦啊，这就要走了？”

“嗯，来给奶奶上柱香，这就回去了。”她点点头。

“孩子啊，别太难过了，回去吧。”

“好，谢谢叔叔，您二位保重身体。”

罗江赶紧拉着她出了门。

乍暖还寒的春天还是有些冷，今天风又有些大，罗江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她围上，“这风还挺大，你那头发都快吹立起来了，活像个女鬼。”

她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不说话。

杜明亮停好车，田瑛拿着东西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向她迎头走来。严悦衍看见了他们，把头转到一边，四人竟然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一句招呼都没打。

等到了家门口，田瑛忍不住问道，“以后真要成陌路了吗？见面不相识？”

杜明亮不耐烦地说道，“难不成四个人还要凑一桌麻将？”

田瑛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院子，以前自己总梦想着，有一天和他牵着手走进这里，仿佛已经很久了，这算梦想成真吗？想到这里她偷偷笑了起来。

杜明亮见她暗自发笑，正色说道，“今天是我奶奶忌日，正经点儿。”

田瑛赶紧收起笑颜，抿着嘴不敢再说话。

罗江为她捏了把冷汗，生怕她激动失控，那场面就不好收拾了，好在她还算克制。

严悦衍打开车门，他一把抢过来，把她推到副驾驶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我来开吧，送你回家。”

他指了指街尾的小院，“回这个家？”

“回我自己家。”

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心想，“可能还是太想杜家奶奶了，毕竟是当亲孙女养大的，不一定完全是为杜明亮那小子。”

想到这里，他按下点火键发动好车子，转头看了看她，“我把车热热，你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再叫你。”

严悦衍点点头，两个人一路无话，她也是觉得疲惫不堪，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一觉醒过来，发现车子停在了地下车库，罗江坐在旁边闭目养神，为了保暖，车子也没熄火，车上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是12点半了。

“上去坐坐吧。”她推了推他。

“好。”他闭着眼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