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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三梦断南洋》第十一章 李秀英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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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哈尔滨,晚上还是有些许凉意,石志钢走出了机场大厅,从背包里拿出夹克衫穿在身上,快步走到路边去搭出租车。

一路风尘的石志钢站在母亲家的门口时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按了门铃。李秀英来开门,当她看见站在门口的石志钢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时愣住了。

“妈。”石志钢微笑着叫了一声。

“志钢?是你吗?你咋回来了?”李秀英还没缓过神来。

“咱们进屋说。”石志钢边说边往屋里走。李秀英赶紧来拉石志钢的右手,结果拉空了,她惊愕地看了看石志钢的手臂,迅速把手向手臂上方移动,在手肘处她摸到了石志钢的断臂,她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说着:“志钢,我的儿啊,出啥事儿了?你的手呢?”说着,她又去拉石志钢的左手,当她看到石志钢完好无损的左手时,才定了定神。

石志钢故作轻松地又说了一遍:“妈,咱进屋说。”

李秀英擦了擦眼泪,应了一声:“哎。”随后把门关上了。

石志钢左手扶着母亲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母亲,只四个月没见,母亲的头上又增添了不少白发,眼角也多了几条皱纹。他说:“妈,我是来接您去新加坡住的。”

李秀英说:“我自己能去,你还跑一趟干啥!浪费钱。”

石志钢说:“您没坐过飞机,万一晕机怎么办?还有入境卡什么的都是英文的,您也看不懂,我来接您,心里踏实。”

李秀英的眼中闪着泪花,说:“行,这几天我把东西收拾收拾,哪天走啊?”

石志钢回答:“三天后。”

李秀英看着石志钢右手的断臂,问道:“你的手……?”

“工伤事故。上次我从中国回新加坡后……。”石志钢把那次工伤事故的经过简单告诉了母亲。李秀英听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说:“儿啊,没啥,人这一辈子谁能不碰上点儿啥事儿呢!只要人在,咋都能活着。别看妈快60岁了,身体还是挺硬朗的,妈去照顾你,咱的日子能过。”

石志钢笑着说:“妈,我不用您照顾,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您不知道我现在经营一家炒粿条摊,生意可好了。”

李秀英斜着眼睛看着石志钢,满腹怀疑地问:“炒粿条?你一只手咋炒?”

石志钢微笑着说:“等您到了新加坡,我炒给您吃。您知道吗?我现在在新加坡还小有名气呢!您知道人们叫我啥?”

李秀英感兴趣地问:“叫啥?”

石志钢说:“独臂侠。”

李秀英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问:“你吃了没有?饿不饿?”

石志钢回答:“还真是有点饿了,我想喝粥。”

李秀英一听,马上站起来向厨房走,边走边说:“这还不好说,你坐着,粥马上就好。”

石志钢也站起来,说:“妈,我来吧。”李秀英硬是把石志钢按在了沙发上。

石志钢从背包里把给母亲买的机票,还有去新加坡的签证都拿出来放在茶几上。他走去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从他去上大学就没变过样,母亲始终把这个房间给他留着。他躺在木制的单人床上,虽然床上只铺了几层褥子,他却觉得异常的温暖、舒适。

过了一会儿,石志钢听见母亲在喊:“志钢。”随着喊声,李秀英走进了他的房间,见他躺在床上,就说:“虽然你不在家,我隔三差五的就把被褥都晒晒,也经常拆洗,就怕你啥时候回来要用,还真是做对了。舒服不?”

石志钢开心地说:“舒服。”

李秀英说:“来,先喝粥。”

石志钢走到餐桌旁坐下,看到母亲已经给他盛好一碗粥晾着,还有几碟咸菜,他坐下来大口地吃了起来。李秀英坐在他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仿佛看见了石志钢上小学、中学时大口喝粥的样子。

石志钢“呼噜呼噜”几口就把粥喝完了,李秀英问:“锅里还有。”

石志钢赶紧说:“饱了,还是吃您做的饭香。”

李秀英故意嗔怪地说:“啥饭啊?只是白粥而已。”

石志钢笑着说:“那也香。”李秀英开心地笑了。

看着天色已晚,石志钢让母亲早点休息,李秀英想到石志钢一天舟车劳顿,也没坚持,两人都回房间休息了。

接下来的两天,石志钢帮着母亲收拾好了行李,又去探望了几个比较亲近的叔叔阿姨。研究所里的人们看到石志钢亲自从国外飞回来接李秀英出国,都夸他孝顺,也都很羡慕李秀英有这样的好福气。

两天里,石志钢一点一点地把在新加坡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李秀英。

当李秀英知道了张敏娜已经在年初的时候就离世了,她难过极了,流着眼泪对石志钢说:“志钢啊,上次回来你为啥没告诉我呢?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个人扛着。”她用手**着石志钢的脸颊,深深的母爱全在她的一举手一投足中。

当李秀英听到梁伯把炒粿条的独家秘方传授给石志钢时,她说:“这个梁伯可是你的恩人呐!”

当她听到阿秀的事、石志钢因为这件事不能跟阿秀圆房时,她既同情阿秀,又心疼儿子,她的眼中闪着泪花说:“志钢,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当她听到彤彤走失的事时,着急地一直问:“后来找到没有?”

当她听到阿秀的精神出了问题、石志钢把阿秀从精神病院接回家时,她紧张地说:“哎呀,太危险了!”

当她听到阿秀和彤彤已经离世的消息,她痛不欲生,她把石志钢搂进怀里,面向苍天,说着:“老天爷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让我的儿子来替我还债啊!还有啥让我来承受吧!”李秀英的心中更多的是心疼儿子,他才三十岁出头,就经历了这么多磨难。

石志钢也很难过,看到母亲伤心难过的样子他很难受。他替母亲擦着泪水,说:“妈,您别难过了,我已经挺过来了,现在我过得很好。”接着,他把他现在的生活状况告诉了母亲。

李秀英听了擦着眼泪说:“志钢,不行就回来吧,妈养着你,妈的退休金虽然不多,但够咱娘俩吃的。”

石志钢说:“妈,这样吧,你先跟我去新加坡生活,要是您觉得那儿不好,我就跟您回来,不回去了。行吗?”

李秀英破涕为笑,说:“行!”

石志钢回哈尔滨的第三天,他和李秀英终于离开了家,前往机场。一路上,幸好有石志钢的陪伴,李秀英安心多了。他们在首都机场转飞机,只停留了一个多小时,所以石志钢没有给张健民打电话。

在候机室,李秀英问石志钢:“彤彤的事你的岳父岳母知道吗?”

石志钢摇了摇头。

李秀英又问:“敏娜的事他们知道吗?”

石志钢点了点头说:“本来也是想瞒着的,我岳父预感到了敏娜可能有事,健民就跟老爷子说了,结果老爷子要去看敏娜的墓地,健民就带着老爷子去了,谁知道我岳母也跟着去了,结果就哭晕在墓地。所以,彤彤的事我一再叮嘱健民先别告诉二老,怕他们受不了。”

李秀英叹了口气说:“嗨,这两位老人也是怪可怜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其实应该去看看他们。”

石志钢说:“妈,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李秀英说:“彤彤的事也不可能瞒时间太长,你不带彤彤回国可能可以解释,但是总不能不让她讲电话吧,如果二老打电话要听彤彤说话怎么办?”

石志钢说:“能瞒一天就瞒一天,他们要是知道了会要他们的命的。”

李秀英的眼眶又湿润了,她拉着石志钢的左手,又开始难过了。

石志钢小声说:“妈,要上飞机了。您看您又难过了,以后咱不说这些事了,行吗?”

李秀英点头答应着:“哎。”

午夜时分,飞机顺利地抵达了新加坡樟宜机场,李秀英跟着石志钢走出飞机,向边防检查站走去。她边走边四处观看,不停地说:“真干净!真漂亮!”

两人搭出租车回到了家,李秀英四处看了看,说:“挺好的。”

石志钢问:“妈,饿不饿?”

李秀英说:“不饿,刚才飞机上不是吃了?”

石志钢说:“那您早点休息吧。”

石志钢让母亲睡在原来彤彤睡的房间,他睡在了原来阿秀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石志钢一觉醒来,就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他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他下了床走到客厅,看到母亲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起床。他说:“妈,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也没开电视?”说着,他走到电视机旁打开了电视。

李秀英说道:“开电视不是吵你吗?”

第八波道正在播着《早安您好》,李秀英认真地看起电视来。

石志钢洗漱完毕,坐到餐桌旁,母亲已经给他盛好了粥,桌上还有一盘煎鸡蛋、一盘榨菜。他喝着粥,内心感到无比幸福。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纪,只要生活在母亲身边,心态立刻就会变成了孩童。

李秀英这时走过来,看石志钢吃得津津有味,就说:“我在冰箱里找到一包榨菜,还好还没过期。”

石志钢大口地喝着粥,问着:“您吃了吗?”

“吃了,喝了点儿粥。年纪大了,吃一点儿就饱,这旮答天气热,也不想吃啥东西。”李秀英回应着石志钢的问题。

石志钢说:“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慢慢就习惯了。您昨晚睡得还好吗?”

“行!晚上倒不太热,还有点风。”

“再热就开空调。”

“哎。”李秀英答应着。

“等会儿我带您去我的摊位看看,再在周围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明天我带您到新加坡的旅游胜地走走。”

“你不做生意了?交着租金呢!”李秀英担心着石志钢的生意。

“我的告示都贴出去了,休息一个月,还有几天呢!趁这几天带您出去走走,等开始做生意了,想出去都没时间了。”石志钢笑着说,他把碗碟拿到厨房洗了起来。

石志钢带着母亲去了小贩中心,小贩中心的摊主们见石志钢回来了,都纷纷打着招呼。石志钢向大家一一介绍着母亲,大家都热情地跟李秀英点头招呼着。

李秀英看到大家这么热情,也跟大家点头打着招呼,她对石志钢说:“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石志钢说:“是啊,彤彤刚来的时候,我和阿秀都没经验,既要照顾生意,又要看着她,一不留神彤彤自己就跑到马路对面去了,还是那边那个大妈告诉我彤彤跑过去了,我才跑去对面找到她。”说着,石志钢把上次跟她说话的那个安娣指给母亲看。

母亲看了,很遗憾地说:“其实,那个时候你需要人帮忙,可以让我过来搭把手,即使后来你们请了女佣我也是可以过来帮忙的。”

石志钢说:“我本来是不想让您知道我工伤的事。”

母亲说:“有空带我去看看梁伯、阿秀和彤彤。”

石志钢“哎”了一声答应着。

两人走到石志钢的摊位前,李秀英看着摊位的招牌,问道:“为什么叫‘送爱心’呢?”

石志钢笑着说:“等一会儿我告诉您。”他走进摊位,向母亲展示了他的“另类炒锅”,还有改造过的厨具。

李秀英看了觉得很惊奇,说道:“炒粿条真的那么好吃吗?”

石志钢点着头说:“好吃!在咱们北方没有的,改天我炒给您吃,您就知道了。”

李秀英笑着说:“好!好!”

石志钢带着李秀英来到了小公园,边走边向母亲讲了摊位招牌叫“送爱心”的缘由,李秀英听了啧啧称奇,说道:“新加坡也有‘活雷锋’啊?”

石志钢说:“不止有,还不少呢!有些是政府机构,也有民间组织,我现在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接着,他把罗丝玛丽的事和去疗养院帮忙的事都告诉了母亲。

李秀英一听高兴地说:“志钢,你这么做就对了。以后可别再做寻死觅活的傻事了,这次你是碰到了贵人没死成,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石志钢笑着说:“妈,您看我现在要忙着‘送爱心’,哪儿还有时间想那些事?”

李秀英说:“有空也带我去疗养院看看,我也想去看看那位罗小姐。”

石志钢嗔怪地说:“妈,人家不姓罗,姓王。”

“你刚才不是说她叫罗什么丽?”李秀英疑惑地问。

石志钢笑着摇了摇头。

石志钢又带李秀英去了附近的购物中心,娘俩在购物中心里慢慢地转着,李秀英不住地称赞着:“这商场真大!商店真多!还凉快,真好!”

两人在食阁吃了饭,石志钢叫了两碗面。

李秀英边吃边说:“这南洋的食物跟咱家那旮答的也差不多,就是淡点儿。”

石志钢笑着没说话。

娘俩吃完了饭,石志钢又带着母亲去了地下一层的超市,顺便买了些菜和水果。他对母亲说:“妈,您以后要买东西就上这儿来买,货物上都有价钱。”

李秀英点着头答应着:“哎,哎。”

娘俩拎着几个塑料袋走回了家。冲了凉后,石志钢陪着母亲看电视,他削了两个苹果,一个给母亲,一个自己吃。他边看电视边跟母亲讲着他在新加坡的一些事。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娘俩各自回房间睡觉。

接下来几天,石志钢带李秀英去了圣淘沙、飞禽公园和乌节路,李秀英盛赞新加坡干净漂亮,就是天气她不太适应。

这天,石志钢带着母亲去了东海岸公园,李秀英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她站在海边,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石志钢说:“志钢,要是你罗叔叔还活着多好啊!让他也来这旮答看看,太美了!”

一架飞机轰鸣着从他们头顶上低空飞过,李秀英手搭凉棚眯起眼睛向上观望。

飞机渐渐飞远了,石志钢说:“机场就在附近,所以经常有飞机从这里经过,而且飞得很低。”接着,他向母亲分别讲述了他跟李昂、张敏娜和彤彤来这里的情景。

李秀英说:“我也是觉得这旮答比其他地方好,可以吹海风,看得也远,风景也美。”石志钢从背包里拿出相机给母亲拍了几张照片。

两人坐在石椅上,石志钢告诉母亲这里也是他那时想要告别人世的地方。

李秀英说:“这人活着,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千万不能钻牛角尖。你想想看,如果当初你就这么走了,我哪还有这福气坐飞机到这旮答看风景呢?”

石志钢看了看母亲说:“妈,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地活着。”他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问母亲:“疗养院就在这附近,要不然我们去看看罗丝玛丽?”

李秀英高兴地说:“好啊!”

两人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去汽车站。

当石志钢和李秀英走进疗养院的活动室时,罗丝玛丽正坐在轮椅里聚精会神地看书。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倾斜的架子,架子的角度可以调节,书籍放在架子上,病人在看书时就不用低下头来,平视就可以了,这是疗养院专门为那些身体不便的病人准备的。

石志钢走上前,轻轻地叫了一声:“罗丝玛丽。”

罗丝玛丽慢慢抬起头,看到是石志钢,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问:“你……不是回……中国了?”

石志钢笑着点点头,说;“我回来了,这是我母亲,她来看你。”

罗丝玛丽把目光转向石志钢的身后,当她看到李秀英时,眼里含满泪水,说着:“谢谢!谢谢!”说着伸出了颤抖的、骨瘦如柴的右手。

李秀英走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了罗丝玛丽的手,说:“我听志钢说,他原来在公司的时候,你很关照他,谢谢你!”

罗丝玛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

李秀英又说:“孩子,你得坚强些,相信这病能治好,谁还没个病啊灾的,没啥,每天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别想太多,人能活着就是福份。”

罗丝玛丽的眼泪掉了下来,点着头说:“哎,活着。”

李秀英又跟罗丝玛丽慢慢唠着家常,石志钢趁这机会去了一趟院长办公室。

院长一见石志钢进来,高兴地走上来跟他握手,说着:“哎呀,志钢,你可回来了,你知道吗?这个星期你没来,大家都在想你炒的粿条呢!”

石志钢笑着说:“我刚回来,带我母亲来看看罗丝玛丽,下个星期我来,继续炒粿条。”接着,他问起了罗丝玛丽的病情。

院长的脸沉了下来,说:“志钢,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发展要快。”

石志钢问:“您觉得还有多久?”

院长难过地看着石志钢,说:“可能几个月。”

石志钢说:“我会尽量多来陪陪她。”

院长陪同石志钢来到活动室,见到李秀英,热情地跟她握手,一直夸着石志钢,除了说石志钢有爱心、炒的粿条好吃之外,也盛赞李秀英养了一个好儿子。李秀英听了很激动,同时内心也感到无比自豪。

从疗养院回家后,石志钢开始准备摊位重新开张的事,李秀英自告奋勇给他当助手,石志钢执意不肯,在李秀英的一再坚持下,他只答应母亲白天可以到他这里帮帮忙,早上吃完早餐再来摊位,晚餐后她必须回家休息,李秀英答应了。

石志钢想要回馈社会,想来想去觉得不能在价钱上做文章,会影响市场行情,所以他决定在分量上加量、在材料上加料,这样,顾客花同样的价钱,买到的食物绝对物有所值。

石志钢的摊位重新开业后,生意越来越好,不只是因为他原来名声在外,更重要的是他的每份炒粿条都是材料多、分量足,有些顾客更是十包、二十包地打包,还有人开车半个小时从新加坡的东部特意到他的摊位,只为吃一盘他炒的粿条。有些顾客看到在摊位帮忙的李秀英,得知她是石志钢的母亲时,都不约而同地竖起大拇指,李秀英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很快,两个多月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李秀英白天到石志钢的摊位帮忙,每个星期一,她会跟着石志钢去疗养院的厨房做义工,性格开朗的她很快就跟厨房里的三位工作人员打成了一片。

这天,从疗养院回到家里,两人冲洗完后,坐在客厅看电视。

李秀英对石志钢说:“志钢,我跟你商量件事。”

石志钢看着母亲问:“什么事?”

李秀英说:“你看我来新加坡一晃都两个多月了,这段时间,我看到了你现在的生活,觉得你生活得很充实,也很有意义,妈也放心了。我想我还是回国吧!”

石志钢一愣,问:“为啥?是不是觉得新加坡太热了?不习惯。”

李秀英说:“这倒没啥,主要是精神上觉得比较孤独。”

石志钢歉疚地说:“妈,对不起,我只顾着忙生意,没时间陪您说话、聊天,让您觉得寂寞了。”

李秀英说:“不是这个问题,主要是我身边没有同龄人聊天,如果在哈尔滨,我周围有很多老同志,大家能说到一块堆儿去。”

石志钢这才有点明白了,问道:“妈,您是因为在这里没有朋友,所以觉得孤独,是吗?”

李秀英点了点头。

石志钢想了想说:“那我陪您一块儿回去。”

李秀英说:“不用,你在这旮答有你的事要做,妈也看见了,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好事,很有意义,你应该继续下去。”

石志钢犹豫着:“可是,您自己回去,谁照顾你啊?”

“我有手有脚,不用人照顾。”李秀英的回答很坚决。

“我说的是以后。”石志钢还在坚持。

“咱们研究所有的是孤寡老人,这不都是能动的照顾那些不能动的,我们看病都是公费医疗,到最后实在不行了,研究所有专门的人负责,你就放心吧。”李秀英不紧不慢地说着,她看石志钢还是下不了决心,又接着说:“没啥,你就在这旮答好好呆着吧,我看这旮答社会安定,街道也是干净、整洁、漂亮,人们也都有礼貌,对你来说生活稳定,对那些需要你的人来说,他们比我更重要。以后,你有空了可以回家看看我,我要是身体还行,也可以再过来住一段时间,你说是不是?”

石志钢听母亲这么一说,只好答应了母亲的请求,他答应母亲第二天去给母亲买机票。

李秀英一看石志钢答应了,高兴起来,开始计划着给在中国的老同志们买东西。她拿了一张纸、一支笔,然后戴上老花镜开始写人名,一边写还一边念叨着。

石志钢看着母亲在纸上写字,看着看着,他忽然问母亲:“妈,您说我当初是不是不该来新加坡呀?”

李秀英看了看石志钢,摘下老花镜,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以为不来新加坡这几年你就会平平静静地生活吗?生活,就像这杯子里的水。”她把桌上的一杯水拿起来,“水在杯子里就是一杯水,在碗里就是一碗水,水放在哪旮答它本身都没有变,水还是水,不同的是看你怎么看它,你看它是一杯水,它就是一杯水,你看它是一碗水,它就是一碗水。如果你不来新加坡,可能不会有你遇到的事,但是会有别的事,生活就像是水,在哪旮答都是一样的。”李秀英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看着石志钢。

石志钢恍然大悟,说:“您的意思是:生活在哪里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主要是自己的心态,如果心态摆正了,在哪里生活都一样。”

李秀英笑着点了点头,说:“还是我儿子聪明,一点就透,对,就是这个词儿:心态。”

石志钢不由得又想起了苏轼赞美寓娘那首诗里的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二天,石志钢先带着母亲买了隔天的机票,然后两人一同去了骨灰堂去探望在那里长眠的梁伯、阿明、阿秀和彤彤。这几个人石志钢都跟李秀英谈起过,李秀英带着对故人的崇敬和对亲人的思念,手捧一束菊花来到了死者的骨灰存放处。

李秀英站在梁伯的墓前,先鞠了三个躬,轻声说着:“梁伯,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从志钢的描述里我知道您是个善良的人,感谢您对志钢的信任和帮助,志钢现在靠着您传授的炒粿条的技艺生活着,您是他的恩人,我感谢您的大恩大德。”说完,李秀英拿出两只菊花插在了梁伯的墓碑旁边。

阿秀存放骨灰的格子离梁伯不远,李秀英先去看了阿秀。她站在阿秀的墓前,说:“阿秀,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跟志钢的缘分,只是有个夫妻的名,可怜你年纪轻轻就这样离开了,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祝愿你能过得平平安安的。”说完,李秀英又拿出两只菊花插在了阿秀的墓碑旁边。

李秀英站在阿明的墓前,轻声说着:“阿明,听志钢说你们是好兄弟,也是帮了他不少忙,谢谢你啊!志钢当时刚到新加坡,人生地不熟,多亏了你的帮助。志钢说你去世的时候是为了躲避一个小学生,真了不起!我原以为在外国,人们都是自己顾自己,现在知道了,不管人们生活在哪旮答,也不管人们长啥样,善良的人都是一样的。你是我和志钢的好榜样!向你学习!”说完,李秀英再拿出两只菊花插在了阿明的墓碑旁边。

最后,李秀英来到了彤彤的墓前,她的眼泪掉了下来。她**着彤彤放置骨灰的大理石墓碑,哭着说:“我可怜的孙女,我们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你就离开了,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我老太婆快60岁了他让我活着,你还不到6岁却离开了人世,而且还在这里孤孤单单的,你的命好苦啊!”说到这里,李秀英趴在彤彤的墓碑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石志钢自己也很难过,眼泪一直在流着,他劝慰着母亲,说着:“妈,别太难过了,别哭坏了身子。”

李秀英哭了一会儿,拿出两只菊花插在了彤彤的墓碑旁边。她看了看手里还有几只菊花,问石志钢:“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叫才叔的?”

石志钢说:“我听养老院的院长说,她让人把才叔的骨灰撒进了大海,具体是哪里,我也不清楚。”

李秀英说:“那我们还是去东海岸吧。”

娘俩坐地铁又转巴士到了东海岸公园。在防浪堤上,李秀英把菊花的花瓣全都扯下来,她的手里抓着一把花瓣高高举起撒向空中,花瓣随风飞舞,有的落进了海里,有的飘到了礁石上,也有的飘在堤坝上。

李秀英边撒花瓣边说:“才叔,和所有孤苦无依的人们,愿你们在天国安息!”已近花甲之年的李秀英站在海边抛洒着菊花花瓣,祭奠着那些已逝去的孤独的亡灵,落日的余晖将老人的身形勾勒出了一副剪影。

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在《祭石曼卿文》中写道:“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配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这是欧阳修在他的挚友石曼卿去世26年后所写的祭文,文中盛赞石曼卿在世时的英名,抒发了欧阳修对亡友的沉痛哀悼之情。这一段翻译成白话文就是:曼卿君,你在世时是英雄,死后也会成为神灵。你同万物一道生死,最后又回归到无物的地方。你是暂时相聚的形体,不会与万物一道灭亡。你卓越挺立,永垂不朽,给后世留下英名。凡圣贤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像日月星辰一样明亮,留名于史册。

石曼卿在欧阳修的祭文中是如此的优秀卓越,即使他已经去世26年了,欧阳修对他的感情依然真挚,心情依然沉痛。那些曾经生活在我们身边已逝去的亲人和朋友,生前可能只是极为普通的凡人,但是他们死后在活着的人们心中,与石曼卿在欧阳修心中的地位是同等的,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和深深的怀念。愿这菊花花瓣带去生者对逝者的无尽哀思!

石志钢看着母亲做的这一切,他热泪盈眶。“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他更加坚定了要好好报答社会、回馈社会的决心。

从东海岸回到住家附近的购物中心,娘俩去了超市。李秀英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写好的那张纸,按照清单,他们买了很多南洋的特产,为了装这些特产,还特意买了一个大旅行袋。

回到家中,石志钢帮着母亲收拾行李。又要见到两个多月没见面的老朋友们了,李秀英的脸上明显地透露着兴奋之情。

石志钢说:“妈,您以后什么时候想过来走走了,就跟我说一声,我去接您。”

李秀英说:“不用你接,我都来过一次了,知道咋回事了,我自己能来。”

石志钢说:“这么着,我呢,尽量一两年回家一次,您呢就一两年过来一次,住上一阵子。”

李秀英笑着说:“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这不是说来就来?”

石志钢笑了笑,内心还是有点舍不得。

两天后,李秀英飞离了新加坡。

石志钢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他继续着他的“送爱心”工作,每个星期一坚持去疗养院做义工,他炒的粿条依然是量大料多,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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