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总是不等人，赵红卫又赶在春节前回来了。还带了个对象过来。

不用介绍赵永顺就知道，还是以前那个婶子。看来这个叔叔还没被金钱腐蚀。

赵老爷子总是笑呵呵的，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就是娇气了点儿，不会干农活。不会干活的农民还是农民么？

这个深奥的问题没法去深究，卫桥油棉厂有上万的农村户口，都不会干农活，总不能一棒子把这上万人给带上个不务正业的帽子啊。

老了老了，看不懂这世道了，索性撇撇嘴，背着手找人打牌九去了。

两个人是住在赵永顺家里的。准媳妇第一次来认门儿，总不能让人家住老宅子的偏房，那不像话。

赵运国把另一间北屋收拾出来，抬了张床进去，铺上新被褥，总算像个样子了。

“你也不早给个信儿，我们好收拾收拾，你看这没个正经地方，你嫂子也没准备什么菜，不是让弟妹看笑话嘛！”赵运国在教训弟弟。

还是准媳妇过来圆场了:“哥，不用准备啥。我也是东山人，没啥讲究。”

赵运国狠狠地瞪了一眼低着头的弟弟，推着自行车出去了。他要去买点儿热菜，人家准媳妇嘴上这么说，要是心里不得劲儿了，还是要怪家里没招待好。

赵永顺倒没觉得啥，偏差不大，这个婶子是没跑了。仗着年岁不大，屁颠儿颠儿的跑过去甜甜的叫了声“花娘”。就欺负她不懂这边的方言，谁让这个婶子嘲笑了他一整年的方言“8”来着。

齐东镇方言中，“啊”的发音很特别，就跟风俗一样，自成一脉。老师教书都是一股浓浓的大碴子味儿。

准婶子在赵家庄待了两天就走了，还没过门，不方便在这儿过年。赵红卫去送的她，顺便也去她家里提亲。

临走之前给了哥哥一部手机，又留了六万块钱，让哥哥帮忙把在老宅子的宅基地上盖套新房，还要留两万让这边也重新盖一栋。地板都是砖铺的，每年都得拿铲子把上面的泥给铲掉，不够麻烦的。

赵运国也没客气，只是说要记本账，等弟弟看账本就行。

亲兄弟反目成仇的不少，像这哥俩这样的也很常见。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有人付出的多，有人付出的少。至于付出和收入能不能达到心理预期，那就有每个人不同的标准了。最经典的例子就是，你来把这张饼分两半，我来第一个选。

年都过完了赵红卫也没再回来一趟。电话里说了，药厂那边有点儿事儿，过年就不回来了。

“跟齐伯伯说一声，让他多进点儿板蓝根做冲剂啊！别做速效救心……”

“嘟嘟……”

小孩子说话有那么不靠谱么，至于挂电话吗真是的。

“回屋做寒假作业去，你们新来的英语老师可是说了，今年寒假会来家里家访。做不完作业不准玩贪吃蛇！”老赵把手机抢回去，刚才一个不留神让这小子偷过去了。小孩子玩什么手机啊，电话费那么贵，真要是照着电视上的广告电话打过去了，一分钟有两块多呢！

赵永顺一脸无奈。年前和小姑父说过，让他在年底订货会上多订点儿盐啊白醋啊啥的，不听。同样是小孩子懂个屁的言论，还说今年已经订了3吨盐了，刚改了规格，成了400克包的精致盐，不好卖，不能多订，虽然500克的要一块二，400克的才9毛钱，但老百姓就是觉得多了的好。更不能多订。至于白醋，一年都卖不了几箱，订那玩意儿干啥。

哎呦喂，小姑父哎！不管是什么样的盐，只要不开袋，存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吧，你不亏啊，压点儿资金而已嘛！至于白醋，过期了你不会当消毒水卖啊！傻子！

赵永顺想明白了，不能怪人家。这时候还没有过抢购潮，商家都没经验。直到明年爆发才会出现抢购潮。那时候大家才会知道，原来市场经济还能这么玩儿。后知后觉的开始囤货居奇，大赚特赚一笔。市场经济嘛，又没有投机倒把这一说了，他们愿意高价买，我们愿意高价卖，挺符合市场经济啊。法律上又没规定非得降价，我们仓库不要钱啊！

这是一笔谁都说不清楚的糊涂账。总会有投机的商人，哄抬物资。加上老百姓还没有后世那么多见识，很容易就会被谣言诱导。估计就是后来越来越厉害的谣言，才促使什么“谣言转发500次被判刑”吧。

要不要搞囤货然后大赚一笔呢？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父亲的病是在06年过年的时候被查出来的，叔叔骑摩托车带父亲去的医院，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扩散了。倒推过来，应该是05年以前差不多就该有症状了，不过现在父亲身体很好，一年到头连感冒都没有过。

按照他对父亲的了解，让父亲去做检查，压根儿不可能。21世纪初的乡下人，没有那么娇贵，身体不舒服了，顶多去镇上的卫生室开点儿药。卫生室的医生，可能都没有镇中学的校医水平高。校医可是一手的好针灸。

去医院做检查，肯定需要一大笔钱，网吧证还不知道能不能转让几个。今年年底出手几张网吧证，然后囤点儿货，等明年一出手，应该够检查和治疗费用了吧？

一边是亲情的羁绊，一边是良心上的谴责。赵永顺一直很纠结。

“我不去做，别人也会去做。吃苦的还是老百姓啊。一年到头从地里刨吃食，攒下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这些不该花的地方了。”坐在房顶上，看着卫桥油棉厂的几个大烟囱，赵永顺喃喃道，“我没有能力去止住这些留言，那就用我的实际行动，让这些可爱的人，少花点儿冤枉钱吧。”

下定了决心，他才长长的呼出口气：“希望你们不要怪我，前世我是个黑心小作坊的老板，做了不少缺德事儿，这才没个好下场，这辈子，我不想这样啊。我是无辜的，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臭小子唧唧歪歪说什么呢？让你给换个烟囱帽，磨磨唧唧跟个小媳妇似的。要不是怕房顶撑不住，我用的着你！快点儿，换完滚下来吃饭，冻死你个球。”赵运国在屋里面抬着头，跳着脚骂道。只能听到赵永顺在嘚吧嘚的说些什么，一点儿没听清，不会是在骂他吧，这可不行，儿子骂老子，老天爷不得劈死他！看来盖好新房子，得在屋顶装个避雷针。可就这么一个儿子，金贵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