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陈济仁正在遭遇的这一切，何少英显然并不知情。她正冥思苦想的，是如何与陈济仁进行第二场比试。

这期间，教会医院的院长，几次托人找到何少英，想让她去教会医院任职。

一来，这绍兴城里，真正接受过正规西医教育的人，本就不多，院长求才心切，也是常情。

二来，和陈济仁比试治疗伤寒时，虽然何少英并没有赢，但她扎实的医术，严谨的作风，大胆的尝试，让院长很是佩服。教会医院医生本就非常紧张，院长表示，薪水可以再加，只要何少英愿意。

院长同时发出邀请的，还有袁东华。

袁东华的心思，显然不在去教会医院上上班这么简单。

这段时间，经过与父亲袁贵生几次深谈，袁东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要在绍兴城，开办第一家私人西医诊所。

第一，钱不是问题。回春堂袁家，虽然不是绍兴城最富裕的那部分人，但开办一家西医诊所，财力完全不是问题。

第二，人的问题也不大。袁东华留学时，成绩虽然不如何少英那么优秀，但聪明勤奋的他，自认为还是学到了一身本领；如果能聘请来何少英，那更是锦上添花，也能紧紧地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再去杭州城的西医院，聘请一些年轻的医生和护士，也不是难事。

第三，自己的诊所才有话语权。在教会医院上班，也只是上上班、学点本事而已。

第四，为下一步的对抗蓄力。回春堂对抗天禄堂，从目前的情况看，不占据优势。特别是，如果陈家和李家合作之后。而如果能把西医诊所做大，进而扩大成一家西医院，对抗天禄堂，势必有更多胜算。

这些心思，袁东华显然不能全部告诉何少英。

…………

得知教会医院的院长，也邀请了何少英去上班，这天，袁东华专门找到何少英，正式邀请何少英共同创办西医诊所。

他定定地看着何少英的眼睛，“少英，我开这家诊所，需要你的帮忙。也可以说，没有你的帮忙，我开不起来。”

冰雪聪明如何少英，显然知道袁东华这些年对自己的心思。

但她一直以来，只把袁东华当作同学看待。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她一直和袁东华保持着必要的距离。

她从心底里拒绝和陈济仁的这段包办婚姻，她也对陈济仁笃信中医、排斥西医很是反感。但她和陈济仁之间的感情，终究是难以割舍的。尤其是，和袁东华的心思总让她“看不透”相比，陈济仁的正直、大气、从容，显然更让她有安全感。

“东华，以前，我们是同学，以后，我们是搭档。开办诊所的所有支出，我可以让我爹出一半。”在开办诊所的问题上，何少英显然不想让袁东华独自担着，“一是一，二是二，不能含糊”。

后面这句话，显然就一语双关了。

何少英一席话，既谈清楚了钱的问题，也说明白了俩人之间的关系。

听到何少英这样说，袁东华的眸子暗了一下。他随即说，“钱的问题，先不着急，我让我爹先垫付。教会医院那边，你明天就可以回绝院长。如果你能明确来诊所上班，我们接下来就开始筹备。”何少英点点头，“我征求一下我爹娘的意见。”

…………

袁宅，王三胖在袁贵生面前点头哈腰，“老爷，这件事您就放心吧。我们不用露脸，我给姓赵的说了，如果这次能让姓陈的那小子坐牢，我保证让他有足够多的钱再娶一个黄花大姑娘。”

袁贵生笑眯眯但又眼含杀气地说，“三胖啊，这次的事做的不错，很有想法。但我们不能小看了姓陈的那老匹夫，那可是一个能人。”

他捏起一张银票，甩给王三胖，“诺，这是赏你的。事成之后，爷再赏你。”

王三胖接过银票，头如捣蒜，“老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事儿要是不成，我提着头来见您。”

袁贵生哈哈大笑，“别提着头来了，你死了，我下次哪儿找这么个让我放心去干活的人？”

很不巧的是，他们的谈话，又让袁家大小姐袁东芝听到。

…………

袁东芝的闺房，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坐卧不安。

父亲和哥哥的所作所为，她一般都是不闻不问。她只上过几年学，便让父亲和母亲接回家。接下来的时间里，父母对她的教育，无非是忠孝礼仪，三从四德。

仅有的几年读书时间，是她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在这段时光里，给她留下最深印象的人，就是哥哥的同学，也是家人里眼中的“对头”家的儿子，陈济仁。他那儒雅的气质，正派的作风，沉静的涵养，斯文的谈吐，都令她难忘和着迷。

哥哥带回家的那些书，她都看过，她对书中的那些新奇的文字，新式的思想，很感兴趣。但又隐隐觉得，这些文字，这些思想，距离自己太远，远到看不见，也摸不着——甚至是一辈子也看不见，摸不着。

虽然她也知道，陈济仁和何少英是指腹为婚，自己的哥哥，也在千方百计想娶何少英回家。在这种种关系中，她不应该对陈济仁，有任何别的想法。

但少女的心，总是细腻、单纯而又深沉。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只是在一些场合，见过陈济仁几面；每次见面，也只是简单地聊上几句。但每一次见面，总能让她回味很久，很久。

她从来没和陈济仁通过信，她也没有想过和陈济仁写过信。但这一次，在她看来，时间须臾不敢耽误。

书桌旁边的纸篓里，都是撕碎的纸屑。手中的笔，也让她攥出了汗，胸口起伏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鬓角也有了细细的汗珠。

写这封信，她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她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手里的毛笔不至于颤抖，在一张信笺上，她简短地写下了这样几行字：

济仁哥：

近期万事小心。

妹：东芝

封上信封后，她叫来丫头翠兰，她用有一点颤抖的声音告诉翠兰，“务必把这封信送到天禄堂，务必要把这封信交给陈济仁，务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翠兰点头答应。

“还有，翠兰，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姐妹的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翠兰的脚还没迈出门，袁东芝拉着她的手，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