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翼行动结束七日后，东南军区烈士陵园的西北角，战友们正为牺牲在白岭山上的英魂举办着一场小型追悼会。墓碑前，寥寥无几的将士们脱下军帽排成了一个小方阵，矗立在方阵之前那个神色憔悴却不失威严的老人是东南军区司令同时也是幻影组的总负责人李政军。

悲戚的秋风中，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怀着沉痛的心情注目着面前这四块黑沉沉的大理石碑，上面用醒目的血红色刻印着烈士的名字：李凯，白雨熙，冯易水，邓寒。这一战，他不仅失去了手下最好的兵，失去了精心培养的队伍，还失去了他最疼爱也最引以为豪的次子李凯。

一夜间，斑斑白发由悲而起，深深皱纹由心而生，原本还算精神硬朗的李政军自收到噩耗的那一刻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痛苦中逐渐衰老着。这是他第二次收拾好心情艰难的站在李凯的墓前，烈士的英魂需要祭奠，低沉的士气需要鼓舞。作为东南军区的司令，幻影组的总负责人，他不能单纯的将自己归类为伤心欲绝的烈士家属，为了这支惨败的队伍，也为了那些牺牲的战友，他必须向大家传达出自己面对极端主义时最坚定的态度：犯我华夏，虽远必诛。伤我战友，血债血偿。

方阵中，苏忆潇一身幻影组制式墨蓝色常服神色凝重的站在排头，刚刚从军区医院中获准出院的她看上去有些憔悴，轻微脑震荡、轻度低温症以及体力衰竭等状况让她在获救之后足足睡上了三天三夜，导致她未能参加牺牲战友的告别仪式，知道七天后的今天才出现在烈士们的追悼会上。

与苏忆潇同站第一排的是许聪、梅玉如以及幻影二组的全体成员，身后是情报部、后勤部等一些文职人员以及部分自发前来的隶属东南军区的士兵，然而在这些前来吊唁的人群当中却唯独没有见着林枫的身影。

追悼会的最后，李政军向在场官兵发表了关于“绝不向极端主义妥协”的相关演说，演讲中他对于极端主义的种种行径表示深恶痛绝，也表明了东南军区乃至全华夏军人与极端主义斗争到底的坚决态度，而对于此次任务中损失惨重的幻影组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追悼仪式在演讲后结束，李司令给众人下达了列队准备带回的命令。李司令唯独留下了伤愈回归的苏忆潇，断翼行动中幸存的见证者。即便早已在探病时问询过所有细节，然而未能探知全部真相的李政军并不愿善罢甘休。

“小苏啊，关于断翼行动的部分细节，你可以再回忆的更详细一些吗？”面对苏忆潇，李司令没有拐弯抹角，他将矛头直指在断翼行动中那些可能被忽视掉的细节，渴望着这一次能够得到不一样的答复。

“抱歉，李司令！我现在所能回想起的事情那天在病房里已经全部跟您说过了，他们说我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再清醒时就已经是在病房了。”

苏忆潇一声轻叹，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白岭山上所发生的事情她能回想起来的我细节十分有限，而她能回忆出的这些却并不能够构成整个事件的始末。

“哎，这的确难为你了！这场断翼行动是我们华夏军人面对极端主义的一场惨痛的失败，你和小枫是这场战斗的亲历者、生还者、所以无论你们有多么悲痛，都要咬紧牙关配合后续的相关调查。”

“李司令，我很想知道林枫究竟在哪？他今天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大家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对于林枫，苏忆潇好像自清醒以来便没有见到过他，听梅玉如说林枫还曾过来看望过自己，不过在那之后便就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小枫清醒的比你要早一些，身体状况也更好一些。几天前他就开始接受军区调查员的相关问询，只要一切进展顺利他很快就能归队。”

断翼行动的失败引起了东南军区领导层的高度重视，弄清事情原委，总结失败教训，彻查相关渎职人员，是李政军以及领导一致的决定。作为整个事件的亲历者，林枫自然是调查的主要对象，在其伤势好转后便被送去军政办配合调查。

“是，明白了，如果有需要，我也一定会尽全力配合调查的！那么，李司令，如果没有其他任务我就先归队了！”苏忆潇从李司令的话中隐隐察觉到一丝丝的不安，若是接受正常的调查林枫怎会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是她对于李司令的说辞并未产生过多的疑虑，况且领导层的工作也不是所能轻易涉及的，现在只能静下心来耐心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风雨飘摇中的幻影组现在需要一个能够凝聚人心的掌舵人，经过东南军区领导层的多方面考量，决定任命你为新的队长，以二期原有班底为基础开展重建工作，组建一支能打硬仗的精锐部队。委任令会在接下来这几天内正式下达，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负责幻影三期的构建工作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听到这个命令，苏忆潇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正了正军姿端端正正的向李司令敬了个军礼。忆潇知道接受这个职位意味着多少的责任与压力，从这一刻起她将不再是那个可以自由发挥的突击手，而是将整只队伍的存亡担负在肩上的领导者与指挥官。但是幻影组的队长并不是随便来个外人便可以肩负的，在队内有可能承担这个责任的除了自己便是只有林枫。

林枫喜欢独来独往又不喜欢管理工作也向领导表明过自己绝对不想当什么队长，况且他领导能力以及战略思维上要远远不如苏忆潇，正因如此这个责任也就理所当然的落在忆潇的身上。

“行了，把你手下的兵带回吧！”李司令回敬了个军礼示意这场谈话将到此结束。

一天之后，昏暗的审讯室内，三四道刺眼的亮光聚焦在林枫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他被镣铐紧紧的困锁在一张狭小的审讯椅上，再一次面对着审判者那张**肃穆的脸，在这暗无天日的禁闭室中他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突击审讯了。

“林枫少尉，咱们又见面了，今天将针对断翼行动之中的一些疑点对你进行问询。”

“嗯！”林枫低下头避开那一道道刺眼的白光，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坐在这个房间了自己居然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

“你们行动的计划是谁指定的？”

“队长李凯！”

“战斗中你的任务是什么？”

“远距离侦查确保队伍安全前进，提供火力掩护清除潜在威胁。”

“那为何在战斗中你的单兵微端长时间处在断线状态？”

“我只是关闭了麦克风而已，任务中的一切指令我都能够完整的接收到。”

“那么为何指挥部收到最后的求救信号是由牺牲前的李凯发出，而不是来自幸存下的你或者苏忆潇？”

“我之前的报告中有提到，苏忆潇同志当时受到怪物袭击陷入昏迷，并且我和她的微端机都因为故障导致无法使用？”

“怪物？这就是你的言论之中最大的疑点？当时参与救援的边防人员在清理战场的时候并未发现任何人类以外的尸骸，你根本没办法证明是否有所谓怪物的存在。”

“怪物在一段时间的战斗后发生自燃，我记得地上应该有一些黑色的黏稠物，这是足以证明怪物存在的证据。”

“任务当天，白岭山脉地区的平均温度可都在零下，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可能会发生自燃吗？太过于低劣的谎言只会增加你身上的嫌疑，你应该清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道理。从现在开始，就请你停止狡辩，仔仔细细的将真实情况如实报告。”

“嫌疑？呵，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认为我是幕后黑手？”林枫察觉到这位调查员在问询中似乎有意识的将自己往背叛者的方向引导。的确白岭山上所发生的一切是没办法用常规的思维方式理解的，况且所能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的有力证据也已经埋葬在那场暴风雪中了，但他的的确确没有撒谎却又因为没有证据被一点一点的往着万劫不复的地方推去。

“林枫少尉，你涉嫌伙同自己的姐姐林婕勾结灵魂之翼的极端分子，参与盗窃稀有生物制品x因子的犯罪行动当中！”

“你说什么？我可是一名华夏军人，怎么可能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啊？我的姐姐林婕同样也是一名华夏军人，而且她只是933后勤仓库的一名文职人员又怎么可能与极端分子有什么瓜葛？”从始至终林枫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姐姐会背叛队伍与信仰，哪怕林婕在电话中的反应已是破绽百出，但他仍相信姐姐会这么做一定有什么苦衷。

“933特勤中队的名号，难不成你还没有听说过吗？或许你还不知道士兵叛逃的事件也时有发生，只是最近有些扎堆了而已！吃里扒外，是你们林家的传统吗？”

“混蛋！请闭上你的臭嘴，不要拿尚未证实的事情出来污蔑别人！”面对刻意的语言挑衅，林枫攥着拳头双目怒视着眼前这阴阳怪气的所谓调查员，即便他明白这是对方在故意激自己说出些有破绽的话，但牵涉到姐姐的名誉问题，林枫毫不犹豫的破口大骂道。

“你要证实？好啊？那请你先证实也一下你的清白！我们在冯易水、邓寒两位烈士身上发现了由7.62口径子弹击穿身体后残留下的弹片，据我所知只有你的rc-01狙-击-步-枪使用的是这个口径的子弹，所以我们怀疑你曾向队友开过枪！”感觉到林枫的情绪十分不稳，军区调查员同志似乎觉得找到了在这场对话中占据主动的技巧，他并不为这谩骂所气急败坏，反倒继续慢条斯理的推敲起行动中的细节来。

“我们的敌人装备有7.62口径的aks突-击-步-枪，仅凭这几块弹片又怎么能污蔑我将枪口对准了同生共死的战友！”

“那为何你要销毁证物？救援队在找到你们时，发现你并未携带自己的配枪，在之后边防人员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一把弯折及其严重的rc-01狙-击-步-枪，这很像是你在残忍行凶之后销毁证据的行为。”

“普通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弯折rc-01用轻质合金打造的枪身？这是我在与怪物的争斗中意外被它惊人的力量所折断的！”

“你怎么什么事情都往一个编造出的怪物身上推？你可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在特定情况下还是有能力将这种轻质合金弯折的。”

“为什么？你这是要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我的头上吗？”林枫自知关于x因子与怪物的事情因为没有实打实的证据，自己现在是百口莫辩，所以任何人想要将责任推在他的身上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的行径是这场行动中最可疑的，再加上你一直以怪物这类不着边际的借口企图歪曲事实，让人实在没法将你从嫌疑名单中彻底的抹去。对了，你还有一个叛徒姐姐呢！”以至亲的家人作为突破口，这是调查员在博弈中好不容易才寻得的一条捷径，自然是要趁热打铁继续开展攻势。

“你特么能不能闭嘴？执行公务的调查员就是这么例行公事的吗？”

“可真是个硬骨头，那我们再一次回到断翼行动中的一些疑点中！最终导致李凯、白雨熙两位同志牺牲的是来自t-36式迫击炮的60口径炮弹。那天白岭山上正值暴风雪的极端天气，如果没有内奸将两位同志的位置暴露出去的话，灵魂之翼那帮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将击中他们的呢？”

“我们没能将敌人清理干净，几个漏网之鱼将我们的大致位置暴露了。”谈到凯熙二人的死，一阵刺骨的寒意霎时间便将林枫满腔的怒火降至冰点，刺眼的光线好似白岭上的寒流刺痛着他的瞳孔，好像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噩梦令自己永生难忘的噩梦。风雪中，他几乎是抛弃了所有人，窝藏在一个狭窄的冰洞中苟且偷生着。

林枫已经没了与那信口雌黄之人辩驳的心气，说到底自己终归是亲手将队友抛弃在漫天战火之中的人，即便能够洗刷掉那笔录上的罪行，又怎能洗涤掉自己心中的罪孽呢？

“到底是跑掉的，还谁故意漏掉的？我希望你能仔仔细细的回忆起白岭山上的每一个细节，如果你继续撒谎的话我敢保证这样的调查会一直继续下去。”

“够了，可真的够了！”

“那今天就先到这吧，得恭喜你暂时不用待在禁闭室了，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这样的问询你必须随叫随到！”今天的进展已经大大出乎调查员的预想，他并未着急扩大战果而且也没必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加班，他关上强光灯，将桌上的笔录整整齐齐的收进文件夹内之后，他走到林枫的面前解开了全部的镣铐，随即心满意足的推门离开。

审讯室内现在只剩下林枫一人，他静静的坐在原地，仰头凝望着灰白色天花板，眼前尽是些五彩斑斓的不规则光斑，浑身乏力，冷汗直冒，他仿佛一个即将溺亡之人在濒死之际终于得到喘息一般。

昏暗的走廊上，坏掉的应急灯闪闪烁烁，老旧排气扇隆隆作响作响，林枫扶着墙面一步步向着走廊的亮堂处缓缓走去。突然旁边审讯室的大门也打开了，里面先后出来两个人，一位同样是也调查员，另而一位则是许久未见的苏忆潇。

“忆潇，你怎么样？”林枫见苏忆潇脸色难看连忙迎上前去关切的问道。

苏忆潇同样接受了调查员的问询不过她并未受到任何的刁难，那位女调查员从始至终都在试图引导她将矛头对准林枫并提供相关的证据，这让她不免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在故意陷害林枫。

“我没事小枫，倒是你......他们似乎怀疑你是叛徒，或者说他们很希望你是一个叛徒。”忆潇对于林枫有着绝对的信任，她不相信自己的挚友会有任何反叛的想法，所以答案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有人已经盯上了林枫。

“不可能！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干出那种事的！而且我真的没有撒谎，我所说的一切包括那个怪物全部都是我亲眼所见！”

“抱歉，阿枫！当时我没能清醒着与你一起战斗，我没能亲眼目睹你所面对的一切，如果能够多一个目击者那么便没有人会这样质疑你！”望着林枫日渐憔悴的脸庞苏忆潇是既担忧又心疼，这些天来眼前这个男人所承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姐姐失踪，战友牺牲，现在他自己还被认作背叛者，这一连串的时间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头一次，苏忆潇开始害怕起这个男人会就此倒下，由身体自灵魂......

“不得不承认，我对于凯哥和雨熙姐的牺牲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背弃了在银星盾牌下的誓言，是我抛弃了本该同生共死的战友，可我千错万错也没有背叛咱们华夏啊！”林枫情绪十分激动，似有几分愤怒而更多的则是充斥在他脑海中的悲伤与痛苦，它们化作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在一旁的墙壁上。

在林枫看来自己的确是丢下了队友这足以构成一种背叛并甘愿为此受到惩罚。可说到背叛，他终归是没有背叛自己的家园与信仰啊！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要扛下所有罪责！那一定是个很艰难的选择，因为两个选项都是错误的，换作是我，我真的也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来！”苏忆潇紧紧的握住林枫的手腕，温柔的将他拥入自己的怀中，任由这个实际上并不坚强的大男孩倚靠在自己身上释放着淤积在心中的情绪。

林枫轻轻的枕着苏忆潇温暖的肩膀，两行清泪偷偷从他削瘦的脸颊上匆匆划过，也只有在这个女孩身边他才能毫无保留的将内心的情绪宣泄出来。但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在这是非之地中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妄图寻找到突破口，自己的姐姐已是自己永远无法抛下的把柄，他不能让苏忆潇也卷进更大的麻烦里。

“抱歉，我有些失态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关于白岭山上的一切我想我有必要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告诉你！”林枫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这阴暗的场所的确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他从忆潇的肩膀上离开迅速的掩藏好溢出的情感，趁着自己还有自由行动的时间他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给苏忆潇。

这无关信任问题，但苏忆潇也有权知道更多的真相。

“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咱们先回去给大伙报个平安，吃完饭咱们老地方慢慢聊！”苏忆潇又何尝不是有许多话想与林枫诉说，但这里的确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于是，枫潇二人赶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但这事情还远远没有到达结束的时候。

接下来的一周内，调查员仍会在每天的不同时段将林枫传唤来接受相关的问询，不过费尽周折确也未能从林枫身上套出任何有利的证词，几番僵持之下也揪出什么把柄。

最终，由于实在拿不出林枫参与叛变的有效证据，领导层暂时停止了对于林枫个人层面的调查，只是以违抗命令、不服从指挥、行事自我以及丢弃枪械未造成重大损失等等方面追究其战场失职的责任，由东南军区内部进行处理。

一场惨痛的失利需要一个为此承担错误与责任的人，而很显然林枫既适合也心甘情愿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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