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三人并未在承天国都逗留，因为芽儿一早就想带他到晓月观。

同时告诉他，当年的信妙香再怎样纠结，也从未试图去改变过什么现实。就是因为他曾经在这晓月井中看到了自己和天狼星之间，兄弟相残的必然决战。

而信妙香所以连一点尝试去改变的想法都没有，就是因为当时他没有看到结局。一般人看来既然没看到结局，岂非正是该努力尝试挽回？

阮秋明白，所有的所谓“预示”，如果没有结果呈现就只有一种原因，就是事情必然要发生。那么对于当年的信妙香，无论结果如何，他和“小狼”之间的兄弟之情断送已经是必然了，其他根本不需纠结！

而芽儿所以带他来，也是希望试试他能不能从井中看到什么？曾经……

至少十几年前的芽儿，还可以说有一份与自己年纪不相称的纯真！因为这世上有个人，可以让她毫不犹豫的绝对相信，哪怕他做的再怎么看都是错，在自己也坚信只是最好的选择！

而如今，阮秋毕竟不是那个人，但她再次感到了相似的可靠，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完全看不出他是否能从井中看到点什么！

可到底是真的什么也没看到？还是他小小年纪已经可以心思内敛到如此程度？

不重要！因为阮秋毕竟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何况，如果真的如此年纪就已经可以做到如此深沉内敛的程度，其实也更说明他前途无量！

芽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而阮秋则仍旧面无表情，连眼珠都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阮秋轻轻合上双眼，心里默默反复去思忆那片刻间涌向心头的希望、绝望；不忍、坚定，以及决心和无奈！

那个人决绝了一生，却又一次次在自己的迟疑中痛苦，一败涂地。因为绝望才向往希望，也因为希望而患得患失。

他是否对所得感到满足？还是为了遗憾而悔恨，更加迟疑？一次又一次，“如果可以……”

但最后，也许说出来更多人觉得他在最后一刻终于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但恐怕还是所托非人！

然而，他事实上也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决定与否？他是可怜的，因为他总不能在适当的时候做出决定。可当时去了，才痛苦、悔恨！

他没能明白，自己真正的期待要去主动争取，而不是当做付出后的奖励高悬于憧憬之上。

最后，他其实不知道上天会真的奖励他？他会不明白自己是不容于赏赐范围内的存在？

唯一的软弱，可悲的是明明知道，却还是把这条决定自己命运的线交给了命运手上。一次次的错过，他的醒悟却终只是顺应。

只因为不愿意成为那毁灭一切的刽子手？可他凭什么把这么艰难的选择抛给别人？

你倒是一了百了，落个干净！可凭什么？

但现在，阮秋对这些只能付诸一笑！事实上早就注定了，这世间有这样一个位置！必然会有个人站在那，很多人都站过了，上一个叫“信妙香”。

而现在恰恰证明，任何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永远只是那个位置，只要有个合适的人选就足够了……

良久，阮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而那由衷而发，真正畅快放纵的笑声，却让听到的芽儿和尹欢儿感到心寒！

“秋儿！你……没什么吧？”

阮秋眨了眨明亮、透彻的双眼反问：“你很喜欢信妙香，对吗？”

芽儿愣了下，这不过是人尽皆知的事，也没必要否认！“你看到了什么？”

冷笑声，阮秋双手按在井口两侧，不声不响的暗暗使力向中间推压，仿佛是想就此彻底埋葬那里面的一切……

“如果信妙香要毁灭这个世界，你会不会甘心情愿在所有人面前为他自杀？”

芽儿听得微微蹙眉，但最后还是点头承认！

阮秋忽然像是放下了心头那要比沉重压抑的石头，长出口气：“好极了！这地方不错，给我三天时间，就算天塌地陷也别打扰我……”

看他走向破败的大殿，关上已经不结实的两扇门板。

芽儿想不明白他究竟怎么了？但他的任何决定都干系重大，就算是自己也不能干预！

信妙香的为人，性情和经历，阮秋已经听过太多了！但当那几乎在一刹那光景全都涌入自己心中，尤其是他本身在每一个画面中的心情同时也可以感受到，阮秋更加厌恶、憎恨！

坦白说，一瞬间他真的感到了想要亲手去毁天灭地的冲动！但几乎同时，他就忍不住为自己愚蠢的念头发笑了！

那是信妙香，也是自己，更是古往今来，以及未来无数时间直到一切完全消失之前每一个处在这同一位置的人！

所以，自己只是一枚棋子，和别人不同的只不过是自己的执子之人，所在的位置高一点，也更加无耻、龌龊。而自己能够不因此比别人更加低劣，就已经是很万幸了！

三天？就算是三年，乃至三世，阮秋也不会妄想能去改变什么现实，和上一次信妙香来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因为彼此心境不同，人也并非全然一致。

对阮秋来说，这片纯洁祥和的所在，和自己的心境形成了了一种极端可笑的反差！

那飘然而至的秃子，阮秋即不客气，也不抗拒！

十五年了，浮屠仅剩的一缕残识，都已经不够称为“灵”了，也曾无数次纠结。是唤回？还是顺其自然？

其实怎么都一样，因为没把握可以达到希望！

“我等你很久了！”

“但你希望来的并不是我吧？”

“没区别！”

“是吗……？”

“哎！好吧！我承认。不过既然是你，还是有机会选择的。”

“哎！你们释家其实更虚伪！选择？只不过是想想自己更宁愿被谁利用？但结果没差，不是吗？”

浮屠苦笑点头：“对你来说，的确如此！不过，或许你真的还能有另一种选择！”

“你保证不会再给他同样的机会……？”

“对你们，没错！如果生命不能算是恩赐，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就如同地狱！”

“这么明白？既然如此，如果你真的还有一点仁慈，利索点呗……”

“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多得是！可还有用吗？”

良久，浮屠只能哀叹一声。阮秋也没再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的闭上双眼，任由一切自己本不愿意，但必然要发生的事发生！

神鬼妖魔，或者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可惜，家园并不一样，所以生存环境也优劣不同。

人心不足，但为什么不可以往上看？为什么不能憧憬？

没道理，因为“不公平”就是这个世界既定的道理！

由此刻开始，阮秋甚至已经没办法去怨了，因为事实上一切很大程度上源于此时的自己！或者自己也可以算是无辜的，在曾经很久以前也是，但有些人，当他们出现就是注定悲剧要发生！

他们无辜的成为了那种诞生就背负罪恶的人，可罪恶是因为他们被人嫉妒，甚至忌惮！

嫉妒也好！忌惮也罢！其实大多数人都无关痛痒，可如果他们肯在某些时候屈从，任人蹂躏，踩踏却会更增强那些嫉恨！

就好像一个被人视为得天独厚，无与伦比的圣哲！当他肯趴在泥泞中任人踏过艰难，那些走过去的人真的会心生感激？

未必！也许那些人更会憎恨他，因为这一刻你所谓的“牺牲”精神，更进一步显示了情操的高尚！

干吗？显摆？拿什么狗屁崇高寒碜谁？让那些被你渡过的人知道自己多可怜？多无能？

如此一来，除非你永不抬头，否则只能看到所有人无比希望可以将你更加踩烂，深埋泥泞，让你万劫不复，永无抬头之日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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