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芷淡淡“嗯”了一声，文礼笙是她唯一能指望的了，她不信他还能信谁。

翌日，霜儿又被叫去前院，回来时面上没一点喜色。

“小姐，夫人那边叫我告知你，成婚的日子定好了，就在初十。”

“这么快！”陆青芷都不用掐指算，今儿已经初七，也就大后天了。

“霜儿还听说，大少爷暂时都不走了，等小姐你成完亲才离开。”听到此话，陆青芷心里又多一份无奈。

“结婚这种事情，第一次遇上这样赶的，那王夫人如此记急着把我嫁给连王，就没替她的宝贝女儿考虑考虑么。霜儿，这事我想了几回总觉不对劲，其中会不会有猫腻。”

“小姐觉得哪里不对劲？”霜儿皱皱眉头：“其实霜儿和小姐一样，也想过不对劲，只是来去思索，却又看不出在哪里。”

二人对视一眼，霜儿又匆匆问道：“小姐，此事会不会是个局？夫人不会想借此事来害小姐罢？”

“这我也想过。”陆青芷凝神片刻，却又觉得不可能，“只是王夫人要害我也就罢了，老爷应该不会的。”

凭陆青芷对慕容政的印象，他虽有些固执，有时候还不大讲人情，但凭他对自己女儿这份心，愣也做不到去害她吧。

陆青芷没再多想，恰在此时外面来了几个丫鬟，衣服首饰之类的捧了一堆。

“太后亲赐的嫁衣，王爷府上差人送来，夫人让大小姐挑件中意的。”

陆青芷目瞪口呆，望着这些精致的服侍，她难以下手：“我可以一件也不挑吗？”

霜儿往前凑了凑，索性一一接过了所有的东西：“你们先去吧，小姐试好了自然通知你们。”

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些衣服首饰看着相当晃眼，陆青芷却没有一点心思。此生嫁人她是要婚纱喜袍一起穿的，也定要和自己两心相悦之人结婚，而不是在这身不由己的时代默然承受父母之命。

“太后长啥样我都没见过，现在她连嫁衣都代劳了，看来这场婚事，她老人家是要操心到底了。霜儿……”

陆青芷噎住。

“小姐若是想见文大夫，我今晚就去送信儿。”知陆青芷莫霜儿。

“嗯，你悠着些。”

“小姐。”霜儿顿住几秒，又咬牙道：“霜儿现在就去罢。”话罢，人已出了屋门，警觉地朝四周顾了一圈，她便翻墙出去了。

这一等，陆青芷有些忧心，却也抱着期望。

别的不想，只乞望自己能躲过这一劫。可她虽然胆大，但细下心来的时候，也是会思索大局的，与皇家的联姻，若是逃了，招来的许是死罪。

然而转念一想，陆青芷犯下的死罪也不少了。

这一等，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霜儿就回来了。

“霜儿——”陆青芷没管三七二十一，冲到门口，只见她双眉紧蹙，满目焦急。

“小姐……文大夫他娶亲了。”

“什么意思？”

无需霜儿重复，陆青芷心头一惊，已是满身冷汗。

霜儿匆忙拉着她进了屋，关上门又颤声说道：“小姐，文大夫不知为何……今日忽然娶亲了，听雪楼正大办喜事，我见人多便没进去。”

“他……他怎么忽然就娶亲了。”陆青芷倚在门上，脸色惨白。

“小姐，我悄悄问了苏浩存，他不肯说。我问了他好几遍，他才肯告诉我，文大夫娶的是阿冰……”

“阿冰？”

陆青芷断没料到，文礼笙会娶阿冰。不禁想起那日在听雪楼，阿冰手上那道伤，距曹府出事已经过去一周有余，阿冰的手腕上的刀口子却还在流着鲜血，现在想来该明白其中原委了……

阿冰为了找文礼笙看病，才刻意让刀伤复发。

原来，阿冰早就喜欢文礼笙了。

陆青芷心下一凉，顿觉自己高估了自己。她最信任的文礼笙，也不过是个薄情的人。

“霜儿，以后都别再去听雪楼了，咱们不指望他了。”陆青芷冷冷的话语里带着自嘲，和袁穆辰相较，文礼笙不过比他更会伪装些。但隐藏得再深，终是要露出真面目的。

“小姐，虽然霜儿也没弄明白，只是文大夫这样做一定有何难言之隐……”

“管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既和别人成了亲，那与我再无任何干系。”想都不用想，像她这样的人，是断不会作妾或插足者的。

霜儿噎住，没再说话。她的陆阁主这点倒是完全没变，当断则断的性子，从不拖泥带水。

可陆青芷却只嘴上说说，心里已压抑得不行。愣是忍住了那份难过，没让霜儿看出来。

文礼笙是她在这异时代生存下去唯一的希望，此时却成了最大的失望，这巨大的落差，比当初被袁穆辰背叛时更具杀伤力。

又或许自己本也高估了他，高估了她对陆青芷的用心。

知道陆青芷要嫁人了，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所以他退却的同时连下家也找好了。

于文礼笙来说，自己不过一备胎。

这一晚过去，直到东方渐露微光，陆青芷一夜没睡踏实。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一样能说服自己。

望着屋里那几件刺眼的嫁衣，她忽然心里一麻，只觉有千万根针在扎。

“小姐——”霜儿霎时一脸惊恐，见陆青芷发了疯似的往屋外跑，只怕她想不开。

“霜儿，我想见文礼笙，我想亲口问问他——”

霜儿拉住陆青芷，劝她冷静：“小姐，现在府上戒备森严，你出不去的。”

陆青芷才不管这些。

“就算翻墙，我也要出去，我一定呀见他一面。”

霜儿别无选择，只得随陆青芷到了西边的院儿墙脚下，助陆青芷爬上墙后，她也跟了过去。

“小姐，霜儿和你一起去。”

陆青芷抑住心绪，漠声道：“哪怕就这一次，我也豁出去了。”

这一路奔向听雪楼，霜儿也一路警觉地在后跟着。

陆青芷停下脚步时，见到了苏浩存，苏浩存两眼闪过诧异之色，紧接着便跑了进去。

“公子，公子——”

文礼笙刚巧随后出来。

“公子，陆……姑娘来了。”

出乎他的意料，此时忽见眼前之人，当即僵住。

陆青芷面无起伏，满脸凝成一层冰，眼里尽是冷色。这与以前的陆青芷，才是一个人。

“文礼笙。你要我等的结果，就是你的大喜之日？”话到此处，正见阿冰从屋里出来，撇开别的不谈，她确是个好看的姑娘。

文礼笙看了苏浩存一眼，欲说还休。苏浩存使了个眼色，阿冰随即往后面去了。

“文礼笙，你为何不说话，你不是挺能说的吗。”

“小姐，咱们回去罢……”

“让我把话说完。”

霜儿无奈，只得将杵在那的苏浩存揪到了一边。

陆青芷深吸了一口凉气。

来都来了，索性再搏最后一回。

“文礼笙，我来是想告诉你，收我为妾吧。只要你肯娶，我就敢嫁，只要事成，慕容家绝不敢道一个‘不’字。我不愿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只要你肯帮我，要我作妾，我也愿意。”

陆青芷的脸上，仍静如止水。她的心里，已惊涛骇浪。

只见文礼笙垂下眼眸，转身过去。

“浩存，送客。”他的身影，慢慢融进了那条曲径。

苏浩存匆匆溜了回来，脸上满是难为情，却又无法道明。

“霜儿，快带着陆姑娘回罢。”

霜儿没给好脸色，径自拉着陆青芷走了。

“小姐，你何必将就自己呢，真要嫁给那文大夫做小，还不如嫁给连王呢！”霜儿心里不平，此时也抱怨起来了。

陆青芷没忍住，意外一笑：“你现在不向着他了？”

霜儿努努嘴，眼珠儿一转，就当自己之前也被假象蒙蔽了吧。

“呵呵。”陆青芷又抿唇轻笑一声。

“你放心吧，我不过跟他演戏而已。想试试他会作何反应，他要真让我作妾，你看我会不会嫁。”

霜儿不禁跟着一乐：“就知道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陆青芷自是不傻的，捋了捋头发，抬眸说道：“再者，我是想借他帮我脱身。我若能嫁给文礼笙作妾，不管真的假的，只要他同意了，大户人家一向规矩严，试想消息已经出去了，那连王哪里还肯娶我。”

“小姐英明啊！”霜儿自问，这点她确实没想到：“不过话又说话来了，此事若真成了，那慕容老爷怕是得气死吧？还有，这亲事牵扯皇亲贵戚，恐怕到时也会对小姐不利。”

陆青芷才不在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霜儿，易真阁行事这么些年，还不是刀尖上舔血、早将生死看淡了。”

“对！”霜儿猛一点头：“咱们做这一行的，只要对得起自己良心，就无畏天地！”

然而说了这么些，仍旧无济于事。

眼下事已至此，这门亲事大已落定，她别无选择。

陆青芷再次掏出了缝在枕头里的那只白玉镯，将它戴回手腕上。不嫁给连王的唯一法子，只有她死。

可陆青芷不想死，她还要回家。与其白费力气抗争，不如顺命一回，说不准她嫁给了连王，就能找到回家的法子了。

“霜儿，我决定嫁给连王。”

“小姐想好了？”

陆青芷想法已定，到时她一定让文礼笙知道，没有他她会过得更好。

初十如期而至，陆青芷挑了一件最华丽的嫁衣。

吉时已到，王爷府的轿子也已经来了，陆青芷在屋里等了几刻，却见霜儿行色匆匆。

“小姐，出大事了！”

“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