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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里江湖》第二十九章 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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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武林至宝啊……”卓凌飞粗糙的手抚过暗金色的卷轴,镶金丝的绸缎触碰上去并不柔软,尤其是卷轴本身已经上了年头,透着一股岁月的气息。

但卓凌飞还是一时为之失神,连同旁边的江虎行一起,两个人被震撼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即便是先前已经在破庙里草草看过一面,此刻江虎行仍是一脸震惊地死死盯着卷轴。

山川细腻,栩栩如生,而图上的那一片奇怪文字,更是为整张宝图上下增添了一种神秘之意。

“应该是真的,哦不,必然是真的……”卓凌飞涩声说道:“数十年来,山河秘卷在世间仿品不少,我见的也多了,却多是些粗制滥造之物,不过骗骗无知愚夫罢了。但这东西,不像是假的。”

“我觉得也是。”江虎行沉声说道:“北疆蛮子虽然凶恶,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既然灭了金牛派,极力追查此物,想来八九不离十了。”

卓凌飞不悦地哼了一声,说道:“真是想不到,我们居然到了要靠北疆蛮子的反应来判断这东西真伪的地步!”

江虎行平静地接口说道:“但这很可能就是这样,帮主。”

卓凌飞不再说话了,他虽然痛恨北疆胡人,但也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蠢货,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图像绘的不错,山川河流也很详实。但天下何其之大,有这种地形的地方数以百计,我们并不知道宝藏具体在哪里。”

然后,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图上的那一片文字上:“这些,大概就是关键了。”

江虎行摇头道:“这些应当不是中原文字。我曾抄了其中几个字,问过玉京金阙的步虚声,你知道的,他出身的明华步氏是世家大族,才学不会差。”

“结果如何?”卓凌飞淡淡问道,江虎行摇了摇头:“认不出。他说这不是篆文,也不是隶书,更非上古的甲骨之文,想来,应该是异族的文字……”

卓凌飞眯起了眼睛:“魏帝遗宝……魏帝……魏……拓跋氏……”

江虎行突然反应过来,两人同时低喝道:“鲜卑!”

于是,这文字的来历,便呼之欲出了,十有八九,便是当年鲜卑异族的文字。

卓凌飞说道:“想个办法,抓个鲜卑人过来问问!”

江虎行毕竟考虑周全,想了想,苦笑道:“帮主,恐怕不行。”

“哦?”

江虎行毕竟比卓凌飞这等只知道埋头杀胡人的汉子知道得多些:“帮主,当年国朝太祖陛下攻入洛阳城,可是把前朝的皇族杀了个干干净净,我们上哪去找?”

“皇族死绝了,平民未必罢?”

江虎行还是摇头:“我听聚闲庄的穆云兄弟说过,自当年异族南下入侵中原以来,诸胡旋起旋灭,唯有鲜卑立国数十年之久。究其原因,却是他们汉化极深,用汉字,说汉文,与汉人联姻,一改其他胡人凶狠残暴之举,因此民心归附,才能够称霸中原那么多年。故而,即便是在当年的魏朝,强力汉化之下,整个贵族高层懂得鲜卑语的人也为数不多了,更何况是现在?”

“砰!”卓凌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该死的蛮子!死了还这么不安生!”

江虎行叹了口气,然而转瞬之间,他的脑海里灵光闪动,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当日在来聚闲庄的路上,那个夜晚,那间破庙,那个来历神秘的少年和同样神秘的白虹剑南宫墨离,他们看到山河秘卷的第一瞬间,眼中流露出来的却并非是贪婪与欲望,而是深深的厌恶与避而远之……

江虎行心头一动:莫非,他们便是知道了这上面写的东西,才对这江湖上几乎人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避之不及?

他暗忖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慢地从屋子里走出来,此事毕竟没有证据,暂且还不能告诉卓凌飞,不然以帮主的火爆脾气,势必要坏事。

江虎行这般想道,然后,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弟子李素影正从外面走过,脸色微红,却又好像有些生气。

江虎行心中疑惑,叫住了她:“素影,发生了什么?”

李素影“啊”的一声轻呼,这才发现师傅的存在,她好像在掩饰着什么连声道:“没,没什么……”说完就好像在逃避什么匆匆地走开了。

江虎行看的莫名其妙,但他自己也是一堆的烦心事,便随口唤了一个长乐帮弟子过来:“素影这几天都去了哪里,和什么人见过面?”

那弟子一脸茫然:“李师姐只去过聚闲庄外面的梅林,却没见过什么人。”

江虎行“哦”了一声,便也不放在心上了,他转身刚要回屋,这时那弟子好似灵光一闪,说道:“对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师姐好像在聚闲庄打听一个叫林琢的人的下落……”

江虎行的脚步猛地一顿。

……

这一日将近午时,林琢再次来到了铁匠铺。

雪依旧纷纷地下着,带着钩吾山巅千年不变的冷意,落在身上,冷到了心底。

铁匠铺子依旧是热浪滚滚,然而这一天却似又有所不同。

林琢到时,只见铺子里的铁匠们都已是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同时看着一个方向,那里正是王二麻子平日里打铁的地方。

而此刻,王二麻子正拎着一个锤子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人,林琢远远看去,却见那人白衣飘飘,长身而立,眉眼冷峻,即便是站在这个炽热的地方,都让人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冷意。

正是韦清。

林琢不知道这个自己师傅的左膀右臂、江湖一流的剑客来这里找王二麻子有什么事情,但此时韦清虽然保持着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眼中却有压抑不住的怒意,尤其是他的右手,已经缓缓地按在了左侧腰间的剑柄上。

剑是凡铁,观其样式,显然也是从这个铁匠铺子里打铸的,但林琢却清楚地知道用剑之人的可怕。

但他知道王二麻子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单看这么多日来他轮着数十乃至上百斤的大铁锤,连续打铁几个时辰都脸不红心不跳的,可见他的内功之恐怖。

韦清不是个话多的人,而王二麻子也是如此,很显然两个人的争执早在林琢进来之前便已结束,那么此时唯有……

林琢的思绪只是微微发散了一瞬,而就在此时,猛然间眼前一亮,绚烂到了极点的银光在刹那间暴涨,席卷了整个视野,森森的冷意到处,那一抹冷艳的剑光腾然升起时,连周遭熊熊燃烧的炉火,也在那一瞬间黯淡无光!

拔剑术!

“飞剑客”韦清成名江湖的绝世武学,虽只一剑,却由此奠定了他武林一流剑客之名!

“当啷!”

这是兵刃交击的声音,气劲四散,有无形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

一声响,林琢满目的白光冷意乍然不见,剑气消散。他倒退了一步,所幸自身武功也不低,很快消去了那一股晕眩之感,而周围的铁匠们,却是在这股冲击波之下,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林琢很快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韦清的剑,分毫未曾伤了王二麻子,在离他只有数存的距离时,被一柄更快更沉的大铁锤倏地击落,重重地压在了铁毡之上,他的内力是如此深厚,以至于韦清的剑顿时从中弯曲,而下一刻,王二麻子另一只手却绰起旁边一口样貌极普通难看的剑,猛然挥落,一声轻响,韦清的剑化作两截,当啷坠地。

江湖上无往不利所向披靡的拔剑术,在此刻,竟是硬生生地被人以蛮力破去了!

林琢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似乎没有想到王二麻子随手打的一件兵刃也能这般锋利,他心头微动,想起了当日南宫墨离临死前的嘱托,心中有了想法。

而此时交手的两个人面上都没有露出什么惊讶之色,好像这个结果本就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韦清依旧冷峻,王二麻子仍然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韦清才淡淡道:“你的武功,好像又有精进。”

王二麻子冷冷道:“你若是每天也来打铁,不去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比我差。”

这是林琢自认识王二麻子以来,他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

“你倒是好雅兴!是啊,堂堂聚闲庄铸剑宗师王大前辈之名,而今都快赶得上先秦的干将莫邪了!”韦清的声音,冷淡中带着一丝怒意:“当年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现在兄长身负重任,你却在这里一躲十多年!你对得起我们?”

王二麻子把铁锤重重一击,韦清剩下的半截断剑终于也落在了地上,余音中,王二麻子淡淡说道:“非我负他,是他负我!”

韦清皱眉,冷声说道:“我知道七夜居士对你有恩,但他既然对兄长下手,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王二麻子的麻脸在火光里越发狰狞,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既然你们都是对的,又何必来找我?”

“……”韦清眯起了眼睛,忽然间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他本来就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这十年来,更多的也是以手中的剑解决问题,但此刻眼前这个人,不论是用言辞,亦或是用剑,都是他解决不了的。

又是短暂的沉默,韦清淡淡说道:“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七夜居士终究是在利用你,谁对你好,自己清楚。”

他大踏步地转身离去,便是看到了林琢,也没有丝毫的停顿与意外,他的身后,王二麻子冷笑着把韦清的断剑扔进了熔炉。

众铁匠在短暂的发愣后,终于如梦初醒,继续开始了手里的活计,金铁捶打的清脆之声再次连绵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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