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恺不再作耽搁，寻着耿堃一道去往天机阁。三人往北行不多时，便见一座五层高阁巍峨矗立，此处东临天经阁，西接天丹房，南朝天剑宫，北靠剑宫禁地天极秘境，端的是坐镇中枢，处剑宫之要冲。这座天机阁乃是剑盟五老平时居住、静修、议事、钻研剑道之所，阁外门柱上镌刻着两行行楷，细看下笔迹瘦劲，倒像是用剑尖描画出来的，笔道流畅潇洒，足见书写者用剑功力之高，左书：天道无极，五行生克损盈补缺只在贞下起元。右书：机变有限，八卦推演衍化无穷不过万法归宗。中间匾额烫有‘天机阁’三字。

门口执事弟子一番通传将三人放行入内，进到一层正厅天圣堂，但见厅内左右两边柳木圈椅上坐满了剑宫各路师长，有执教的、统管各楼阁宫殿的、也有后勤管事的，满座无一人接头接耳，齐刷刷朝着进门的三人看来，如此肃穆庄重的场面，显然是发生了大事，直瞧的蒯恺、耿堃心头好不自在，郑森却昂首挺胸大步迈入，不去理会旁人目光，直走到五老近前，却发现据传遇袭受伤的文长老、楚长老也赫然在列，峨眉派文长老依旧面纱遮掩看不出个究竟，但年岁过百的泰山派楚长老一张老脸苍白的便如他头顶颚下的须发一样，郑森匆匆看了一眼，不敢多想，朝五人抱拳作揖道：弟子郑森，拜见各位长老、师长。堂上居中而坐威仪矜重的老者正是上任武当剑派掌门、剑盟五老之首齐北冥，此刻见了郑森泰然自若的表现，心下颇为欣赏，颔首道：嗯，比起沈家、顾家的公子，你们郑家也不遑多让。郑森淡然道：谢长老夸许。一旁华山派风长老看向堂下站着的蒯恺、耿堃，摆摆手道：你二人无事便退下吧。待二人走出正厅，齐北冥又问道：听简衡提起，你学籍册子上写着六岁前都随母亲在东瀛肥前国平户岛上生活，是与不是？郑森道：学籍册子上所注自然是如实填写的。齐北冥道：那好，六岁孩童也不算无知稚子，你又是早慧之人，可曾听人提起过天羽五人众，知否这几人来历？

郑森一脸恭敬道：我母亲娘家田川氏一族本就是平户松浦藩主家蓄养的家臣武士，自小便常听周围人谈论东瀛武林之事，天羽五人众乃近年最富传奇的人物自然听人提及过，而且我还亲眼见过他们的首领天羽龙城，并且与他在一起朝夕相处有近三月之久，直至我父亲派族人将我接回大明。

齐北冥望着郑森凝视片刻，沉声道：你与他有何关系？郑森无惧齐北冥锐利的目光，与齐北冥四目交相对道：在东瀛坊间一直流传，天羽龙城曾公开对人说过平生有三大愿，这一是习遍天下一等一的武艺、二是打遍天下一等一的武士、三嘛，则是要收遍天下一等一的武器。而我母亲的继父翁翊皇是平户岛有名的铸刀师，曾为藩主松浦栋造得名刀天谜，因此天羽龙城是为了天谜刀而来到了平户。

‘等等，你所说翁翊皇可是一年约五旬，长发短须、相貌敦厚、身形雄壮、寡言少语，但嗜刀成痴，终日与刀为伴，不是练刀，便在铸刀之人？华山剑派风长老风若吟听了翁翊皇之名，竟从座位上弹起，去到郑森身边询问起来。

郑森道：回长老，我外祖父与你所形容的丝毫不差。风若吟也不管郑森，自顾自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燃魂刀皇’翁翊皇这些年绝迹江湖，原来竟是去了东瀛，十六年前匆匆一别没想竟有可能会是此生最后一面，只可惜中原再也不得见‘燃魂铸刀、梵天灼心’的刀中神技了，江湖上的顶尖刀客从此也再无称手的神兵利器可用了。

泰山派楚长老楚梦觉道：我剑盟近百年都未曾有人与东瀛武人交过手，听闻倭国内战百年，便如我华夏先秦之时一般成就诸国混战的战国时代，武道在此情形下必被催生不断迈入新境，断不可以百年前的交手战绩评估，先前正不知该如何评定天羽五人众实力，现下可好，翁翊皇的能耐风师弟最清楚不过，天羽龙城既是为了夺刀而来，翁翊皇当不至于坐视不理吧？两人战况如何，你可知晓？

郑森道：回长老，我外祖父不曾与他动手。齐北冥疑道：以你外祖父脾性，能容此人妄为？难道那松浦藩主也将天谜刀拱手相让？

郑森联系几人话语，已将事情猜出个大概，心想：几位长老问来问去都是在打探天羽龙城的实力，定是天羽龙城对剑宫下了战书，是来比武还是夺剑总该不会是要拜几位长老为师学武吧？

郑森按下心头猜想，回禀道：确实，天羽龙城前来取刀，松浦藩主听闻后以上宾之礼相待，亲自出城迎接，诚邀他住进自己府邸，还是天羽龙城推说藩主居所内女眷众多，出入不便，松浦藩主才不做强求，这时我舅父田川政自荐说家中亲属不多，宅邸内有空院可供入住，而天羽龙城大概也知道铸刀之人也住此处，便欣然接受，这便有了后来我与他相处之事。

一直一言不发端坐一旁洞若观火的昆仑剑派长老卓玄灭捻须问道：如此说来，这天羽龙城端的是好大来头，此人到底是何底细，竟让一方诸侯如此忌惮？

郑森听后方知这几位长老终日待在山上闭关修炼，竟对东瀛之事一无所知，不由微微笑道：长老们也莫太高估了松浦家实力，虽说同为就藩，但日本藩主与我大明藩王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所谓藩主在日本大概有二三百个，手下武士、兵卒多则只怕也就数千余人，少则不过百来人，一城之地不过我大明一村庄尔。更何况这松浦一家都是胆小怕事之人，之前亲近太阁丰臣家，后来丰臣家在关原之战、大坂夏之战接连败阵，输掉天下，由德川家康建立德川幕府，上任家主松浦镇信为消除德川家的猜忌，居然将祖宗基业平户城烧毁以求苟延残存，这样的一家人见了天羽龙城这等连幕府将军都不愿招惹的人物能不奉若神明么？

“不过”郑森顿了顿看向卓玄灭欲言又止，卓玄灭哼道：不过什么，有话直讲，你便凭你之见闻感触说来便是，无论对错，我等绝不怪责。郑森道：我外祖父私下曾说，凭他多年阅人无数，天羽龙城心机、武功俱都深不可测，平生罕见，即使在大明也绝对一等一的高手。

可惜郑森始终没有回头，不然定可瞥见堂下诸位师长眼中的震惊与不安，燃皇刀皇翁翊皇生平孤傲，能做此评价，足见此人绝非一般。齐北冥沉吟半晌，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也毋须惊惶，始终没有实绩相互印证，明日的比试胜负尚在未知之数，对方若是没有一定实力和把握也不敢贸然挑衅天极剑宫，只是楚长老、文长老遭突袭受伤为胜败之间增加了许多变数，于我方着实大为不利，然则我剑宫何许之地？执中原武林之牛耳，英杰辈出，门下敢称剑侠者数以千计，又岂会怕了区区弹丸小国的剑客？你们当中有谁愿意顶替文、楚二位长老之位，明日随我迎战东瀛的天羽五人众，捍卫我剑宫声威？

厅堂内，众人或面面相觑、或低头沉思、或蠢蠢欲动，沉默半晌竟始终无人敢起身应答，峨眉派文长老文妙心见状安抚道：诸位也不必自责，这并非各位勇气与担当不够，实则是担心会拖累剑宫，本来玄镜在此必是顶替我上阵的不二人选，可惜前些日他已回昆仑山去了。至于楚长老，其实我们几个在大家来之前也都商议过了，就由林鹤崖师侄代替出战，诸位应无异议吧。众人道：我等谨遵法旨，全凭长老吩咐。文妙心道：那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差一个人选，大家先在心中各自选定一人，我们边听郑森讲说天羽五人众，待会终了再来选举那应战之人。

文妙心转而又对郑森道：你将你所知晓的全都一五一十道来，便是这几人的经历、喜好、性格、习惯、专长、弱点等，但凡你知道的尽管说来，说的越详细清楚越好，或可为我方平添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