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后，圣殿又恢复的往日的宁静平和。

一个人影静坐在凉亭内，如同初见般一身蓝衣，眉目俊朗，犹如嫡仙，细细闻来，还有淡淡的莲香萦绕。

“宫主，众位还在祥清殿等您。”秋佟双目微垂，望着呆坐许久的染莲。

染莲手中握着一颗白色棋子，黑色的瞳仁印着浅浅的金色，望着棋盘久久都没有落下一子。

“宫主，难道圣殿的事您不管了吗？”秋佟望着他沉默的侧脸，不明白他的心思究竟怎么了。“如今圣殿一片混乱，还等着您去主持大局。”

如今的圣尊，不，应该称之为迟敬，迟敬身受重伤同圣后一起被囚禁起来，朝晟殿主身中凝寒玄针已无人能解，奕沉在混乱中不知去向，姝颜还在昏睡中，加上那日染莲的身世及能力被众人认可，是以众人皆以染莲为尊。

“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就够了。”染莲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干脆地道，语气听不出喜乐，说罢又继续低下头看着棋盘。

“属下惶恐。”秋佟一愣，直直的跪下。

“你会惶恐？”染莲长身而起，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他，冷冷一笑：“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你有什么好惶恐的！”

秋佟一愣，默然无语。

染莲双眼微眯，声音暗哑。“不！不应该说是你的计划，应该说是清唯的计划对吗？你只是这个计划的推动者。”

秋佟不置可否。

“早在不知道多久以前，他发现了初七的身份，从那之后他就开始了一个庞大的计划，我，初七，姝颜，奕沉，甚至我的母亲和他自己，都成了他的一颗棋子。”

“他杀害祝云，刻意暴露出来，就是为了被抓，好引我过去，揭露我的身份，而后他设法引迟敬过去须莲宫，让我亲眼目睹他和我母亲被杀，在我的体内种下仇恨的种子。”

“他对迟敬的性格了如指掌，所以他给奕沉下了毒，又故意泄露《寻魄决》在他体内，就是为了引迟敬读取他的灵识，都是为了引出换血一事，进一步激化我体内的仇恨。”

“紧接着就是你的出现，你将翰唐阁暗室的玉佩给我，其实是故意引我过去，你设计让我看到关于牵灵蛊的培育之法，就是猜到我会赌上一把将蛊种在自己体内。”

“只是单单下了蛊还没用，我的修为尽废，根本无法操控蛊虫，所以，你又设法让我看到了《归虚禅》，并从旁暗示我可以从枉寰之境获取封印的力量。”

“不过我后来因为擅动封印被初七发现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又是你，设计引我无意间偷听到迟敬谈话，得知他在姝颜大婚后将要对我下手，致使我不顾一切也要获取金莲之力。”

“当然你心里明白，我若是获取了金莲之力，自然也会将戾气一起吸收入体内。可是！你们早已知晓了初七就是玲珑圣女，知晓她体内的玲珑珠可以净化世间一切戾疾之气，所以你们并未阻拦我，反而是选择了推波助澜。”

空气仿佛凝固起来，跪在地上的秋佟脸色变幻不停。

“清唯他果真的是算无遗漏，将我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也当真是毫不手软。”染莲苦涩一笑：“也是啊，连自己的死都可以算计，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的眼中波澜渐起，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他脸色划出一道暗影。“可是我又能怪谁，是我自己守不住我的本心，才会被仇恨淹没了心智。”

话语中饱含了太多压抑的苦楚，无法化开。

秋佟望着他，艰难的开口道：“师父也曾是一名明朗少年，只是一朝家破人亡，加上他对未过门的师母用情至深，可是临成婚前，师母却惨死，师父心中有恨，除了仇恨再无其他，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惜一切……”

染莲双目一抬，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拍，狠狠的打断了他的话，“那我呢！你们可考虑过我的心中还有其他。”

他的眼角微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们可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谁有能知道他失去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一种让人心惊的深沉，将他整个人淹没，除了静，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玲珑珠已碎，她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染莲底底的道，似痛还悲。

他从未想过要那圣尊之位，他只想要不受到伤害，只想要那些伤害他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为何最后的结果却会是这般，如今迟敬已经成了俎上鱼肉，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和无人可及的修为，却丝毫没有应有的喜悦。

若是一切能重来，他是否还会这般选择？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你走吧，圣殿的事你自己处理，不要来问我。”染莲又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的道。

秋佟低着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镯子，递给染莲。“这是那日在云瑶台上，您和迟敬打斗时从您身下掉出的。”

秋佟知道这是初七的瞻天境，只是不解为何会在染莲身上。

染莲接过，冰凉的触感传至手心，让他恍神。记得那日他还想着要将它交还给初七，如今却已是还无可还。

秋佟望着莲染，染莲低头望着镯子。

“这不是一直普通的镯子，这是瞻天境。”秋佟突然开口道。“催动瞻天境，可观过去，可探未来。”

染莲微微一愣，转身离开了凉亭，他垂下眼，走过回廊，他脚下步伐一顿，想起曾经有一人静静跟在他身后，像影子一般。即便是一直沉默不语，也不会觉得孤寂。

逃一般他跑进房间，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有着初七的身影，明明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此时却如同无处不在。

他握住镯子许久，望着袅袅升起的轻烟，缓缓的念出口诀。手镯飞至空中，幻化成一面镜子。

“公子，我没事。”初七的声音从镜子里传了出来。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解下外袍罩在她的身上，而她还在努力的微笑，似是要他安心，染莲想起，这是当初在她受天凌之刑之后。

他看见她背着他去质问奕沉与姝颜二人，为何要伤害他。他竟不知道她有如此伶牙俐齿的时候。

他看见她为了他学了淼灵术，偷偷通过茶水给他度灵力。还看见了她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他发现，才想起当初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觉得有异过。

他看见她一次次因为他而被连累受罚，却从未表露出来过，更多的是怕他担忧，将一切默默埋在心底。

后来，他看见了她为了护他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又为了救他服下了九殇丹，最后却还是抵不住停止了心跳。他的心跟着悬起来，直到她再次醒来才放下。

他看见她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忧心忡忡，却没有阻拦，明明她早已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却还是成全了。

最后的最后，他看到醉酒的自己，也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初七。

他听到她说。“染莲，我爱上你了。”

心中的悲痛再也无法欺瞒自己，他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一滴滴泪水划过脸颊，晕出痛苦的水花。

有什么，仿佛随之碎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