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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胜》第三十四章 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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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开始喝茶,交谈就此中断。

洪水今晚大开眼界。就在一个小时前,项义执意要见吕昭,洪水虽未反复劝说,但他心中坚持认为这样做太冲动,并认定赚来的钱即将拱手送人。

然而随着事情的发展,洪水越发感到惊讶,他惊讶于项义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中年男人,始终给人一种谦逊恭谨的态度,每一次却又能在不知不觉中扭转局面,将自己一方置于有利位置上。

只见洪水端着茶杯,望一眼项义,再瞧瞧吕昭,心潮澎湃地想:“我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他们这样的厉害人物呢?”这时的他深信不疑,项义此前铺设的所有远景,有朝一日会变为现实,而且这一日并不久远。

洪风与洪水一母所生,但他却没有弟弟这样的上进心,只见他摆弄着吕昭的烟盒,似乎对这个品牌的香烟充满了好奇。

吕昭慢条斯理喝完一杯,笑问:“项哥,那晚你是怎么瞒过我的手下,顺利将货带走的?”项义并不隐瞒,将那晚的情形经过说了。

吕昭听完,笑道:“有一套。”随后又问:“你为什么要自己带着货离开呢?”项义登时警觉,心道:“他要套问我说出实情。”随之想到:“他急于知道实情,未必是要报复我刚才算计过他,或许他真的急于出货,可别错怪了他。”不答反问:“小昭,你货仓里为什么会攒下这么多货?”

吕昭道:“项哥,这方面也恕我无法直言相告。”项义笑笑,道:“好吧。”转问洪水:“你欠洪风的钱什么时候还?”洪水一怔,心想:“我什么时候欠哥哥的钱了?”忽然醒悟:“老哥是想旁敲侧击。”当下对洪风道:“哥,亲兄弟明算账,过几天我就把钱还你。”洪风也明白过来,笑道:“好啊,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虽说咱哥俩是亲兄弟,信誉还是要保证的。”

兄弟俩说话时的表情,吕昭全都看在眼里,笑道:“项哥,谈钱不伤感情,你有话就直说吧。”项义道:“我也真怕得罪了你这位朋友,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直说了。小昭,还是之前的事,我想向你借一笔钱,五千。”

吕昭淡淡地道:“我之前说过了,那一千就这么算了。”项义道:“不行,我也说过了,一千是必须还给你的,五千另算。”吕昭道:“咱们没必要为了一千块钱争来争去的,虽说钱数不少,但我最在乎的还是你老哥的能力。”项义道:“既然如此,何不让我证明一下?”

吕昭道:“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难处。项哥,你的能力我并不怀疑,可是你的人品,嘿嘿,当真不敢恭维。从进门开始,你始终在算计我,就连刚刚也是如此。要不要我那两张纸过来,兄弟俩背对背写上钱数?“项义浅浅一笑,道:“好容易和你成为朋友,只因不想冒犯你,这才故意这样说的。”

吕昭道:“我这个人性格比较直,当然你也看出来了,否则也不敢用一根筷子威胁我了。”项义点点头,道:“初次见面留下这种印象,我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其实我一早考虑要不要这样做,权衡利弊之后,心知难以两全,只得出此下策。”

吕昭道:“你也不必心急,以我对你的判断,你一定可以超越吴老板,甚至可以超越我。”项义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我不心急,今天也不会来找你了。以宝县商品的贬值速度,相信你也深有体会吧。”吕昭道:“的确如此,看来你眼光很独到,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顾虑,只可惜我还是不会借钱给你。”

项义问道:“为何?”吕昭道:“我不想赌。”项义默默点了下头,道:“站在你的角度,的确没必要赌。”说完这句,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又过一会,茶水凉了,吕昭招唤先前那名漂亮女孩进来,重新泡了一壶热茶。

吕昭为项义斟满茶水,道:“项哥,我入行比较早,很清楚空手捞钱的难度,尤其是短期内捞到一大笔钱。你现在成功迈出了这第一步,我劝你不要急躁了,一切从长计议,可别功亏一篑了。”

项义道:“小昭,你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你人品端正。你可曾想过,咱们为什么谈得来,如果我人品低劣,就算我加意掩饰,难道你会瞧不出来吗?”

吕昭嘿的一笑,道:“你这人当真厉害,怎么说来说去,又变成我的不是了?你的意思是说,君子眼中都是君子,小人眼中都是小人?“项义叹了口气,道:“错不在你。不过小昭你想过没有,假使我一进门便对你推心置腹,此刻我还有资格坐在这里,让你亲手为我斟茶吗?”

吕昭微笑道:“谁让你叫人又敬又怕呢,我若不防备着,没准将来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呢。”项义见他始终不肯信任自己,不禁头痛。吕昭看出他的为难,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慢慢来吧。”

洪水在旁听着,见二人因难以建立信任僵持不下,不由得也着急起来。随之想到一个主意,对项义道:“老哥,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项义正在思索如何让吕昭相信自己,以便从他手上借到钱,随口回应洪水:“回去再说吧。”

洪水摇了摇头,道:“还是现在说吧。”项义心有旁骛,木讷点了下头,道:“你说吧。”洪水道:“老哥,那天我和我哥把货给你,是担心这批货被吕哥抢走。”

项义瞬间醒过神来,道:“你……你们不是因为信任我,才把货交给我的?”从进门开始,他始终镇定从容,不卑不亢,这时因为洪水的一句话,竟连声音也发抖了。

洪水斩钉截铁地道:“不是,我们要利用你将货带走,这样我们没准能保住货,甚至还可能收到一笔钱。项哥,你是生面孔,吕哥和他的手下未必会记得你,你是最佳人选,也是唯一人选。”

项义心下一沉,立时涌上一阵难过。他一直以为洪家兄弟当自己是亲哥哥般看待,这才敢于将货交给自己去卖,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当二人是亲弟弟看待,这才不负重托,卖了货第一时间将全款带回。

洪家兄弟并不知道,项义在进入京城火车站之前,曾动过心思,想要背着二人买些礼物寄给小白和女儿。他想反正账目是自己亲手做的,花一点钱不会有人知道。可是他后来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不想辜负二人的信任。这时骤然听洪水说利用自己,心中便如被一把刀子反复剜绞,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吕昭看到项义痛苦的神情,初时以为他又在和洪家兄弟做戏,随即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那日我到吴老板家,发现人去楼空,紧接着便赶去六合院,去找洪风等人算账。这中间六合院周围一直有人暗中监视,假如洪家兄弟早就知道我要去找他们,为何不通知大牛等人一声?那日洪风见我抢走大牛的货,当时还差点和我拼命呢,他不像是不顾义气的人啊。”登时对洪水的话产生质疑。

接着又想:“项哥只凭那一点货便换来这些钱,假如是我,会第一时间回来交给洪家兄弟吗?为什么他不拿着这笔钱再干一次,市面上的货多到贬值,以他的才智会收不到货吗?”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又想:“洪家兄弟见项哥拿钱回来,他们是了解我的,怎么还让他带钱过来见我,那不等于白送给我吗?”

想来想去,对项义的人品产生质疑,寻思:“正如项哥所言,假如一见面他便坦白无私,诚意待我,我难道不会认为他虚情假意?如果没有刚才的事,我有可能看出他有勇有谋吗,还会对他又敬又怕吗?”正想着,忽见洪风站起。

只听洪风说道:“抱歉,失陪了,这场合我待不下去了。”洪水担心洪风坏事,因为只有洪风知道实情,自己二人从未疑心过项义,忙劝道:“哥,难得吕哥请咱们喝茶,坐一下再走吧。”

洪风眼看项义一脸难过,起因却是弟弟说谎而起,心下不禁又是委屈,又是窝火,又是心疼。他虽外表粗率豪放,内心却非村野莽夫,尽管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要说这样无聊的谎,但想弟弟既如此说,定然有他的道理,自己看不下去,离开便是,反正心中坦荡,没必要当众解释。但洪水这么一装傻,洪风看后不知怎地,心中火苗一下子蹿了起来。

洪水见哥哥并不坐下,随之观察他的表情,见他脸上肌肉不住颤抖,心下叫道:“糟了。”当即起身,微笑道:“哥,你不是也挺爱喝茶嘛,这么好的茶我可买不起。来,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吧。”他说得极是客气,倒像是哄孩童一般,说着从茶几上拿起两个茶杯,一杯举在胸前,一杯递向哥哥。

洪风胸膛如欲气炸,眼瞅着茶杯递到身前,一把接过,也不管那茶杯是否值钱,用力向地上摔去,同时骂道:“喝你妈个屁!”他这时已被怒火冲昏了头,居然忘了洪水的妈便是自己的妈。

随着茶杯摔成粉碎,屋子的门从外推开,一名手下冲了进来。吕昭摆摆手,示意没事,叫他出去。手下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问道:“老板,需要打扫吗?”吕昭摇摇头,示意不必。那人这才退出门外,重新将门关上。

项义听到破碎之声,也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忙向吕昭道歉:“小昭,真对不起,这个杯子我会赔给你的。”吕昭摆了摆手,道:“好啦,都坐下吧。”伸直右臂,在洪风面前按了按。洪风胸口不住起伏,显是欲奴未平。

洪水见哥哥当众摔杯,不禁想到当年自己受了委屈,哥哥在帮自己出气之前,每次也都会发这样大的火,表情一如当年。他很想向哥哥解释,好让他平息怒火,只是心中的计划才实施了一半,中途而废,不免对不起项义。正犹豫间,忽听吕昭说道:“不用再演了,洪水,你的心思我懂了,都坐下吧。”转问项义:“项哥,你来找我之前去过饭馆,对吧?”

项义这时也已看出洪水刚才故意说谎,原本有东西堵在心口的感觉便即消失,听到吕昭的话,点头说道:“是。”吕昭会心一笑,指着地上问道:“这破筷子就是那家店的吧。”项义脸上一红,道:“是,我随手带过来了,回头我再送回去。”

吕昭突然放声大笑,冲门喊道:“阿冷,来,把我新买的那套茶具换上。”那名漂亮女孩听到老板招呼自己,敲了两下门,走进屋来。吕昭道:“这些都包起来,送给风兄弟留个纪念。”阿冷含笑瞥了洪风一眼,道:“洪哥,您先请坐吧,我收拾一下。”洪风见她容色照人,不忍拒绝,缓缓坐回椅中。

阿冷收拾完茶几,看向地上的碎片,问道:“老板,这些需要清理一下吗?”吕昭道:“一片都不能少,全包起来。”阿冷笑道:“是。”洪风倏地起身,道:“我来吧,别扎了你。”不等说完,已蹲在地上,两只大手向中一合,竟徒手将碎片拢到一处。

阿冷“呀”了一声,赶忙蹲在旁边,问道:“你这样怎么行?看呀,你的手都出血了。”洪风也不理会,道:“拿个袋子过来。”阿冷赶忙出门,再进门时还贴心地带回一条纱布。

吕昭见洪风将碎片装入阿冷的袋子里,这一男一女距离之近,当真彼此呼吸可闻,不由得啧啧两声,道:“小风,我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够义气,有血性。阿冷,你看风兄弟怎么样?”阿冷当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登时涨红了脸,本想立刻为洪风包扎手伤,这时却犯起犹豫了。吕昭逗趣道:“大男大女,别不好意思啊。”

阿冷迟疑几秒,道:“我帮你包扎一下吧。”洪风也不拒绝,目光转向别处。阿冷提起他的大手,先是仔细检查一番,然后小心翼翼挑出碎渣,包扎伤口。

包扎完毕,阿冷浅浅一笑,道:“下次别这样了。”洪风低声应了个“嗯”。项义微笑望着二人,他既知道洪家兄弟并非利用自己,更无惆怅之意,心下备感温馨。洪水见雨过天晴了,笑道:“下次……”刚说了两个字,就见哥哥抬起头,目光瞪视自己,当下喉咙“咕嘟”一声,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在阿冷的悉心打理下,四人又坐在茶几旁,改用新茶具喝茶,方才一切好似从未发生过。

洪水得罪了哥哥,不敢再和他说话,时不时偷眼打量他一下,忽然发现他盯着手上的纱布出神,登时明白:“他在想那个叫阿冷的女孩,哥哥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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