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旷野，齐腰的芒草一望无垠，已是夕阳西下，远处的天空与黄草似乎融为一体，金灿灿，耀眼无比。

我不知为何在这草原中穿行，不知我从哪来，不知要去往何处，不知——我是谁。

芒草划过我裸露的手臂，划过我****的双脚，划破我单薄的粗布裤子，我已满身伤痕。

疼。

痛感阵阵传来，我却不知道为何不愿停下脚步。血迹残留在身后的秋草上，夕阳把它们染成了赤金色——它们更美，更加耀眼了。

“哞——”

一头青牛出现在眼前，它慢慢悠悠的噘着枯草，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似并不在意，继续低头咀嚼。

“嗨！”

稚嫩的声音传来，清澈悦耳。

我寻声望去，青牛背上伏着一个三两岁大小的孩童，扎着一股冲天辫儿，双手托着胖嘟嘟的小脸，肉乎乎的双腿在他身后晃动，这小家伙，竟然没穿衣服。

“你是谁呀？”他笑着问。

呵，让你失望了小家伙，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啊。

“我是李文轩。”

哎？我是……我是李文轩？

小家伙笑的更开心了，我却脑中巨震，视野中的景色也变得扭曲，芒草，夕阳，青牛，孩童，被挤在一起，扭做一团，揉成一片漆黑。

……

“呃啊啊啊啊！——去死吧！！！”

我睁开眼，最后一个敌人袭来，他的面目如此狰狞可怖，他眼中尽是疯狂，但我看得到他深藏其中的恐惧。

我手腕一扭，手中的钢刀和着月光，呼啸而出。尽管我的手臂已经中了三箭，我仍忍痛挥刀，我自信这一刀定能取他性命，就像院子里倒下的其他人，因为我是最强的刺客。

刀光闪过，他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眼中的恐惧不再深藏，眼角的泪水婆娑而下。

“为什么……”

他的眼睛毫无焦距，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你到底……是谁……”

手臂上的箭伤，并不能阻碍我再次挥刀，甩去刀上的血珠，我总是这么做，这已经成为了我放松心情的小习惯，毕竟我是最强的刺客，我是……

“我是李文轩。”

……

街道喧嚣嘈杂，让我有些心生烦躁，但是我的好友们却似乎兴致正高。他们穿着锦绣纺的新衣，坠着芷萱阁最好的工匠做的白玉佩子，摇着南木场扇骨、文曲楼宣纸扇面、我这三品探花亲笔题字的纸扇，谈论着某家的姑娘，谈论着某家店的酒水。

烈日当头，我羸弱的身子有些吃不消，我手搭凉棚看向天空，这万里无云的鬼天气，今天真不应该出门的，我现在就想要回府！

几个朋友已经远我好几步，似乎没有发现我被落下了，真不想再费力气追赶他们。

“唉呀！”

一声惊呼，娇滴滴直冲心房，一把折扇落在了我眼前，扇面展开些许，露出熟悉的字迹——这不是我的字吗？

我将之拾起，抬头望那掉落扇子的人儿，入眼是一位二八少女，美貌不可方物，见我望来，腾的羞红了脸。

“公子……可否把扇子还我？”

少女声音如清泉一般流进心底，我二十余年来，心跳从未如此之快。

“姑娘你稍等，我这就给姑娘送去！”

我似乎又恢复了力气，拿着纸扇便冲进了这间阁楼，不顾下仆的呼喊，寻到楼梯抬步便上，脚步从未如此轻快。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楼梯的顶端，她微微低着头，我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

“姑娘，扇子……”

少女接过扇子，紧紧捏在手中，她已是红霞满面。

“多谢公子……公子……真的是你吗？”

少女目含秋水，怯生生的望着我，我已是心潮澎湃。

“是我！李文轩！”

……

我不问世事，泛舟曲水。我只有这一身布衣，只有那一把钓竿，只有这一艘小船，这船就是我的家。如果你有幸遇到我，愿意赠我一壶美酒，我会把这曲水最肥美的鱼与你分享。

我只是个渔翁，我是李文轩。

……

我高居庙堂，黄袍加身，袍上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威风凌凌。我拂开冕旒冠上垂下的玉琉，挑剔的看着殿前跪伏的这一众美人。

这是战败邻国奉上的美女，我虽已有后宫佳丽百余，但对比我那父皇，还是差了许多。

朕，是这江山的主人。

朕，是李文轩！

……

我猫着腰在战壕里前进，枪声不绝于耳，炮火轰鸣，炮弹似乎就炸在我身旁了一样，连大地都在颤动。

敌人又攻陷了一个高地，我们的防线只剩下最后一道，友军依旧没有赶来支援，身边是一个个安静的埋头检查武器的战友，和被流弹打中，来不及送去抢救的哀嚎着的伤员。

而我，紧绷着神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在战壕里疾行。

我要从这里出去，我要逃走，我要——做一个逃兵！

我是被强征入伍的胆小鬼。

我是，李文轩。

……

我是朝九晚五的公司职员。

我是食不果腹的流浪汉。

我是斗酒诗百篇的文人。

我是十步一杀人的剑客。

我是武行的龙套。

我是商场的保安。

我是卖水果的小商贩。

我是被唤作狗蛋的邋遢少年。

我是……

我是李文轩！

……

眼前的光景再次扭曲，挨？我为什么又说“再次”？挨挨挨？我为什么要说又？

周凯峰捧着剑站在我面前，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他那古色古香的青衣也早已被溻湿，每一次呼吸都有可见的白气从鼻孔喷出，他艰难的开口：

“你是谁？”

“我是李文轩啊！学长你这是怎么了？！”

周凯峰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又换做释然，他手臂似乎突然失去了力量，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我顾不上他浸湿的衣服，赶忙一把将他扶住。

“你！你竟然能破三才三星阵！”

被我扶住的周凯峰丝毫木有感激的意思，还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眼中的惶恐清晰可见。

“恐怕是最后一轮回是大能，回到现实时还残留下一丝灵性，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冲击，他就像没被困在阵里一样，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抬手把你扶住了。”

身侧和身后同时传来脚步声，老黄和巧云学姐几乎是同时把手伸向了周凯峰，他们掌上带着浓郁的灵力，生机勃勃，就像王一笑的灵力那样。

“巧云，你就别插手了，你消耗也不小，让老夫来吧！”老黄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我和在周凯峰另一侧的巧云学姐忽然一个踉跄，齐齐撒开了手后退半步。

巧云学姐点点头，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旁，目中是绵绵情意，痴痴的看着瘫坐在地的周凯峰。

啊，突然好想我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