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戒律堂受审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受常青父子指使的三人认罪后，就算陆讥有喙长三尺也无济于事，他入了局，成了瓮中之鳖。

“陆讥，你身为宗门前辈，以身犯法，罪加一等，按照宗门戒律，我罚你在水牢面壁三年，你可有不服？”

水牢是何地，陆讥并不知晓，但他心中并不惧怕，也不想多趁口舌之利，以免落下话柄，到时更为麻烦。他现在只需要等，等苟胥回来。

见陆讥并无异议，常青便派人将其投入了水牢之中。

水牢因水得名，依傍着一条贯穿整个封禅山的地下暗河而建造，现在七八月的天时，外面酷热难耐，水牢却无比阴湿，不仅如此，整个水牢昏暗无比，除了先前守牢人拿着火把时陆讥借着一丝光明才看清了水牢的一角。

在陆讥途经自己牢房的途中，他暗自观察，发现整个水牢除却他一人，竟连半个活物都没寻到，他想询问守牢之人是何情况，却被那人一掌推进了自己的牢房，而后锁门离开。

随着火光渐行渐远，陆讥内心竟然对无边的黑暗起了一丝恐惧，静，无比的静，先前来时还有水声，而此时除却他的心跳和呼吸，陆讥再难听到其他什么动静。

对于黑暗的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而在后天的生长中，耳朵无时无刻的接受着各种声音，这已经是一种习惯，现在陆讥双目不可见，双耳难闻，他与整个世界仿佛脱离了一般。

人最坚韧的是人心，最为脆弱的也是人心，在这种情况下，陆讥忍的了一日，两日，却坚持不了第三日，无边无尽的压抑感袭来，陆讥仿佛回到了儿时落入水中的情景，那时他不能言，不能呼救，任凭他如何挣扎，却只是慢慢等死。

“啊”

陆讥的精神开始恍惚，开始的窃窃私语，到最后疯癫的吼叫，似乎他如此做才能换来一丝生的希望。

在人绝望的时候，仇恨会被无限放大，此时他回想起在戒律堂的种种，常青侮辱他的话，回荡耳边，常玉奸计得逞，小人得志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陆讥恨，但他无计可施，唯有用恶毒的话发泄出自己的苦闷。

整个水牢充斥着他的咒骂，如今的陆讥已经失了智，在这般下去他或许就要疯掉。

轻声的哼唱如清风徐来，陆讥停止了咒骂，疯了一般从墙角弹了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是谁，是常青父子派来害我性命的人吗？”

无言无语，唯有轻声哼唱，陆讥见无人回应，一股邪火由心中喷发，运转起玄晶决，双拳不断的打在由玄铁所铸的铁牢之上。

“别哼了，别唱了，你在哪里，我要杀了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讥的双拳变的血肉模糊，他体内的玄晶之力消耗殆尽，整个人如同死了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水牢还回荡着轻声的哼唱，陆讥疲了，乏了，此时才清心去听这并不动听，却悠扬，清心的曲子。

陆讥缓缓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自主浮现出满城红絮的凰信子，他和李玄衣踏在红絮上，清新的花香扑鼻，换来无尽的笑容。

陆讥带着微笑睡去，这是七天来，陆讥第一次睡觉，一睡便是两日。

两日之后，陆讥醒来，却是恢复了一丝神智，感到身乏肚饿的陆讥来到牢笼前就要吃下守牢人送来的饭菜，却被一道苍老的人声打断。

“饭中有毒，你还想像前几日一般疯癫便吃吧。”

陆讥闻言悚然，想起前几日的种种，将手中碗筷急忙一丢，而后对着无边的黑暗拜谢道：“多谢前辈提醒。”

“你还是少说话，留些体力吧，说不定能多活些时日，这水牢乃是依垠水而建，垠水本无毒，可惜当年死了一只梼杌于此，将垠水变成了死水，无物可活，这水牢中除你我二人便无活物，你那浅薄的修为，能坚持几日不吃不喝？”

陆讥不傻，听出了那人有救他之意，急忙道：“还望前辈救我。”

“救你，你又能给予我什么？”

身处囹圄，陆讥能拿出什么，他所希冀的不过是苟胥及时回来救他而已。

“前辈放心，我师父不日便会归来，到时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师父定会一道救你出去的。”

“师父？真是笑话，五子衍宗之人哪一个不是以利为先，你可知道这垠水除了剧毒无比外，对修士还有何害处？”

“晚辈不知。”

“垠水入体坏道种，破道胎，以你现在的修为，不到七日的时间，全身的道种便会崩坏，到时成为一介废人，你那师父还会来救你？”

陆讥闻言，心中惊骇，他好不容易治好了哑疾，踏上道途，如今就要这么毁了？他与常家父子算不上深仇大恨，他们竟真想至他于死地，好狠的心！

“小家伙，劝你也不用挣扎了，安心领命吧，关进这水牢中的人，最后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的。”

那人的话刺激着陆讥，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怎能如此轻易的死在这里，他不服，他不愿，如今的救命稻草除了隐黑暗中的人便再无他人，陆讥恳求其出手相助，但那人却无动于衷。

陆讥做事很坚持，但做人却有自己的底线，见自己恳求无果，便也不再多言，求人莫如求己。

陆讥将身上余下的几十颗益体丹拿出，逐粒吃下，以缓解体力上的不支。而后运转起玄晶决，以抵御水牢中的垠水之度。

玄晶道种生辉，散发出氤氲之气将陆讥覆盖，垠水之毒却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将其侵蚀，虽然抵御的效果不佳，但陆讥却不想放弃，如今能争取一点时间，便是一点时间。

坚持了一日，陆讥所剩的益体丹也消耗殆尽，此时他体内的玄晶之力所剩无多，眼看就要重新遭遇垠水之毒的侵蚀。

“你这套功法倒也玄妙，竟抵御住了垠水之毒，看来品阶不低，若是你将功法的要诀交于我，我便传你保命的法子。”

陆讥闻言，心中挣扎，当初苟胥传授他玄晶决时，千叮呤万嘱咐，让他切勿将此功法传授外人，不然便会害人害己，陆讥虽不知晓其中的原因，但苟胥从未如此郑重的跟他要求过什么，此事定然是千真万确的。

虽然能以功法换取性命，但让陆讥昧着自己的良心去做害人害己的事情，他却是办不到，随意敷衍了那人，便将他的要求回绝了。

“命都要没了，却还贪图这种身外之物，看你能坚持到何时。”

那人言罢便不再说话，陆讥恢复了神智，才发现垠水之毒竟是如此可怕，水气触碰之时，犹如千万只的毒虫爬在身上，瘙痒异常，水气入体时，强烈的灼烧之感由内到外，无时无刻的瘙痒让陆讥难以忍受，双手不住的抠挖着，却越挖越痒，越痒便越用力的挖，不多时陆讥浑身便没有了一处好的皮肤。

陆讥实在忍受不了，用头疯狂的撞击着牢笼，希望自己可以昏厥过去，而不用受此痛苦，陆讥奄奄一息，被折磨的非人一般，此时陆讥看着散落一地的饭食，似乎看到了希望，他艰难的爬了过去，而后大口的吃着有毒的饭食。

“有时候疯了也是一种解脱。”

陆讥倒在地上自语，眼中开始出现无数的幻象，常青父子与各种牛鬼蛇神相继出现，紧接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撕裂幻象，缓缓靠近陆讥，两人相对而视，陆讥从那人眼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过往的种种。

“小家伙倒也是个苦命的人，为人也算正直，等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要等的人。”

幽幽的声音在水牢中回荡，陆讥缓缓睡去，待到再睁眼之时陆讥却发现正自己身处一座荒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