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窄巷中，车身晃动，晨光透过车窗窗帘洒在未雨和方儿的脸上，光点闪烁不安。

压制住悔恨的心情，未雨长吁一口气，对方儿继续回忆道：“我跪在母亲身旁，发现母亲死去时右手一直紧紧攥着衣襟的一角。”

方儿听出话中玄机，问道：“这是为何？”

未雨说道：“母亲死前撑着一口气，想要撕下那块衣角，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方儿说道：“母亲肯定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棠未雨说道：“对，我掰开母亲的手，发现她握着的那块衣角上，写了一个血字，定是母亲在弥留之际留下的，她是想告诉我们一个线索。”

“什么字？”方儿睁大眼睛，急切的问道。

未雨手伸进贴身小衣中，拿出一块手帕，边打开边说道：“昨夜，我怕歹人未走，就急中生智把那块衣料撕下来藏在贴身小衣中，然后和牟三少爷一起，把母亲抬到前厅，和父亲放在一起，你看。”

未雨打开手帕，手帕中包裹着的是一块血迹斑斑的衣料。

“这，这是母亲早上穿的衣服??????”方儿认出这一小块绣着荷花的绯色衣襟，捂着嘴失声叫道。

棠未雨展开布料，血早已干涸，字写得歪歪扭扭，可是还是能清晰的看出来上面写的是一个“庄”字。

“庄？”方儿看后小声叫道，立马意识到它的意思：“是田庄？”

“对，你可记得昨日早上，我们出门前，母亲说过父亲去了豪田农庄？”棠未雨说道。

“记得，你还问过不是初一收租，是不是田庄上出了事。”

俩人看着血字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知道这信息是田庄的意思，可是田庄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她们想不出，依旧解不开棠府遇害的原因。

“母亲留下的这个血字要不要交给官府，或许他们能查到什么？”未雨跟方儿商量。

方儿掀起马车帘看了看，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段，跟京都府离着半个城的距离。

“官府，”未雨摸着血字否定自己：“可是我总觉得，官府不可信，只是一种感觉，我们现在谁也不能相信。”

“那怎么办？官府不会给我们棠府破案么？”

“也许会吧，但也许，会给一个假的结果。”棠未雨微微皱着眉头说道：“昨夜我粗粗看了一眼母亲的房间，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母亲的首饰台上的首饰确实都不见了，看起来杀手们真的是为财而来的。”

“所以，官府最后会判为是牟府闯进贼人，谋财害命。”方儿接着未雨的话说。

“哼，如此熟练的杀人，放火的手段，我不相信只是单纯的一场财杀。”未雨冷哼道：“我们棠家有多少财产，值得被人如此精心布置？”

方儿点头，别人不知道他们家的财力，她们身为棠府女儿，最是明白家里的底细。

棠家不是世家大族，家里多年来的经济来源只有父亲的俸禄，母亲陪嫁过来的几间铺子以及早年置办下的城郊农庄罢了。

棠府中能藏着几个钱？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未雨突然掀起帘子，问马车外的红萁。

“小姐，前面就是南桥。”红萁回道。

过了南桥，就是城南的地界了。

“我们得去一趟豪田农庄，才能查到母亲留下的血字的含义。”未雨说道。

“豪田在城郊，得出城门，一日之内来回，我们赶得及么？”方儿问道。

未雨想了想，转而问道：“方儿，你想回府去看看么？”

方儿一怔，其实她的内心里，还在抗拒父母没了的事实，回府······

棠府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方儿第一反应是逃避去面对。

方儿不语，未雨拉过她的手道：“父亲母亲的遗体需得入土为安，我想，我想回去看一眼。”

“好，姐，我们回府吧。”方儿极其依赖未雨，如今未雨就是她的主心骨，未雨走到哪里，方儿就只想跟在她身旁，无论何时都不愿与她分开。

“嗯，方儿不要怕，一切都还有我。”未雨拍拍方儿的手，转身撩起车窗帘，吩咐道：“阿卫，我们先不去林府了。”

阿卫牵着马走在前面，听到未雨的话后回身问道：“大小姐，那我们去哪里？”

未雨轻声说道：“我们回府看看吧。”

一句话，让车里车外的棠家人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秒钟。

阿卫点点头，低声应道：“哎。”

红萁走在车厢一侧，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低下头，不让未雨看到。

而坐在马车厢前侧的刘妈妈，已经在悄悄地用袖子擦拭满眼的泪水。

马车调转，朝着城西的方向驶去。

未雨抬头看着阴沉的天，仿佛又要下雨的样子。

马车驶过的街景，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这条街，那条胡同，几个茶肆，周边商铺，远处的油菜花地，种满垂柳的河堤。

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是为何，这些场景，在经过一夜之后，在未雨看来，似是经过了滔天巨变。

未雨倚在马车窗后，失神的望着窗外，心中呓语：前半生的美好时光到此是碎了，到底，之前的岁月是一场梦，还是往后的日子才是梦？

未雨恍惚的想着，或许，我的一生都只是庄生梦中的一只蝴蝶吧。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棠府门前。

昔日的棠府大门，早已没了往日的痕迹，此时只有黑兮兮的被烧得残缺不全的两扇门。

透过残破的大门，能看的到前院烧焦的植被、松树、还有花墙，往日精致的园林，已经变成一派残垣断壁，红漆涂就的走廊柱子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柱子烧断了好几根，走廊坍塌了一截。

未雨和方儿站在棠府门口，方儿看到这番凄惨的景象，眼泪刷的淌下来，她紧紧攥着未雨的手，身体因压抑着哭泣声而微微颤抖。

与方儿不同，未雨再次站到棠府之前，纵然心中悲伤成海，她已经是面无表情。

未雨看到棠府门口两边皆站着带刀的士兵，门内似是有官府的人来来回回的走动。

未雨上前走上台阶想要进府，一个士兵拦住她道：“什么人?”

未雨说道：“我是棠家大小姐。”

士兵打量了她一眼，说道：“棠府已被大理寺接管查案，你就算是棠家的人，此时也不可进入。”

未雨行了一礼，说道：“民女不知大理寺办案的规矩，我只是想来替我的父母、棠府奴仆收尸。”

士兵态度强硬：“待结案以后，大理寺自然会通知家属前来收尸，现在你还不能把尸体收走。”

方儿抬手抹掉眼泪，冲着士兵说道：“那我们进去看一眼总可以吧？”

士兵说道：“不行，里面正在查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可入内。”

未雨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好，请问，多久可以结案？”

士兵摇摇头，不说话。

士兵不放行，未雨和方儿也着实没有办法，未雨转而问道：“为何不是京都府查案，而是大理寺接管案件？”

士兵说道：“此案重大，京都府已经把案子上交到大理寺办理了。”

未雨觉得蹊跷，既然此案重大，京都府都管不了，那为何大理寺接管后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让她去录口供？

未雨说道：“既然这样，我作为家属和人证，为何没有接到大理寺通传去作口供，请问大理寺是如何查案的？”

士兵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姑娘，自称是死者家属，为何如此镇定自若，没想到这个弱女子竟是个难缠的。

士兵说道：“若是案情需要，自会通传家属，其他的，暂时无可奉告。”

这也问不出，那也不说，反倒让人加重怀疑。

未雨向门里望了一眼，里面穿着官服的人倒是不少，可是看起来不像是四处巡察案情的样子，反倒神情松懈，步履从容，倒像是在应付公事。

未雨袖子里藏着母亲留下来的血字，此时她在犹豫，要不要交给大理寺。

方儿神情关切，问道：“我的父亲母亲的遗体还在府中么？”

士兵回头看了一眼门里，这次说了句有用的话：“死者尸体已经运到大理寺中进行验尸，结案后会通知家属前来收尸，在此之前谁也无法接近死者。”

未雨问道：“请问，我们何时可以入府？”

士兵回道：“结案以后，这里就会解封，到时你们就可以入府了。”

未雨从来不知大理寺查案还有这种规定，连家属都不能入府半步，可是就算心里置疑，未雨也是无可奈何。

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如何抗衡的过权力在握的官府?

这个时候，棠府门口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路人在看热闹。

未雨站在府前，回身环顾了一圈聚在府前的路人，大多还是一些熟悉的面孔，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邻居，他们看向未雨和方儿的目光带着同情。

站在这里跟士兵死磕也是无用，未雨和方儿只能在门口的台阶上逗留，往院中多看了几眼。

凝视了一会已是面目全非的棠府，未雨叹气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