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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山遗产》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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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兰亚拍了拍有些钝痛的脑袋,缓缓支起身子。

木板的灰味和兽皮淡淡的腥臭在朦胧间给他一种似乎还在家里的味道,那的确是令人眷恋的气味,但是脸上的冰冷和身下传来的颠簸感觉让他立刻清醒,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还在旅途中,不会再有起床时的热汤面包,眼前的也不再是那片富饶的田野。他已经离开了艾丁,高墙上紧握着花戟的铁甲高地卫士,高耸的灰色城墙仍在脑海里耸立着,仿佛有了它在,一切灾难和战火就能被隔绝在外,那高大的城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艾丁的独有科技,城墙护甲,将钢铁用一种方法覆盖在城墙表面,有一定韧性的钢铁在被投石机轰炸的时候不至于像是石料经不住震荡崩裂。

他晃晃脑袋,将那些记忆从脑海中驱赶出去,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阿斯兰亚生平第一次叛逆,罪恶感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就久久缭绕着他,直到现在还未曾消散,他的父亲递给他一把铁锤,一束麦苗让他选。毫无疑问阿斯兰亚是个强壮有力的少年,选哪个都是一个光明远大的前途:领主,或者锻造大师,或者二者兼得,就像他的父亲那样。

阿斯兰亚却沉默了,他像是一尊石像一样站在原地,紧咬着嘴唇,目光却越过他父亲的肩膀看向后方。

墙上挂着一对老旧的剑,一长一短,看起来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光泽,变得锈迹斑斑,却如情人般紧密相依,他父母当年的剑,艾丁人的刀剑大多见证过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而绝非挂在墙上的装饰物。

钢铁的艾丁绝非浪得虚名。

数百年前,艾丁的高地战士们身着皮甲,披挂着宽大的具有民族象征的格子披风,用铁剑和圆盾为自己杀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自由之路,而今天,艾丁似乎再次被围绕在他周围的虎狼窥伺,所有的艾丁子民都做好了捍卫自由的准备,王族,贵族,平民,甚至是乞丐都做好了准备。

这是个获得荣耀的好机会,毫无疑问他的父亲为这个儿子打造了一对金饭碗,无论选哪个,都足以让他衣食无忧,他的父亲尚且健壮,足够把他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即使自己实在忙不过来,还有老威利嘛,那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家伙可是一把种田好手,嗯,他也跟山羊一样急躁。

阿斯兰亚没有接过那对璀璨的金饭碗,他看见的是一堆金色的牢笼,他深陷其中,有源源不断的食物财宝倾泻而入,但他坐井观天,四周只有一片金色,头顶上也不过是碗口大的天空。

他不愿意待在这里面,这或许是每一个父母和孩子亘古不变的冲突,即使是敌对的两国士兵在厮杀之后的苍凉战场上谈起这事,也会深有感触相顾苦笑,可怜天下父母心。

阿斯兰亚眼神闪烁,不敢直视他的父亲,手却坚定地指向了那对锈剑。

他以为自己的父亲会勃然大怒,狠狠地给他一个沉重如铅的巴掌。

但是这一巴掌迟迟没来,他父亲的眼神暗了暗,失望的表情出现在他的眼睛里,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手脚微微有些颤抖,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拉开了一把扶手椅坐下,定定地看着他。

阿斯兰亚心中一沉,但是他早已打定主意了,短时间的畏缩后,他却又坚定起来,看向了他的父亲,四目相对,毫不逃避。

面前的父亲眼中掠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沉默了良久,这个父亲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他这个儿子,就仿佛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被他抚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四肢修长,肌肉结实,有一对漂亮的绿色眼睛......

真像啊......这个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失落,疲惫在那对眼睛中交织,眼底最深处却分明又有一丝欣赏。

“出去。”他抬起一只微微颤抖的手臂命令道。

阿斯兰亚一怔,随后咬着牙,默默地走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座椅上的男人面目粗犷硬朗,像是经历了风吹日晒的山岩,眼里却浮现出一层柔软的泪光。

阿斯兰亚在干草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窗外打铁声不断,铿锵作响,仿佛一颗健壮有力的心脏在不断跳动。

他的父亲为了培养他,一直让他和手下们同住在一间巨大的长屋内,他从那些虎口长着茧子的农民们口中得知了外面广阔的世界,也从他们每个人手中都学到了几手本事,他总是这附近孩子中的冠军,用木棒代剑对打,投掷木棒或石块击打木桩,大抵是每个孩子最热爱的游戏,他的父亲也教授过他一段时间的武艺,在打遍这群孩子无敌手以后,这片领地的卫兵开始不胜其扰。

比如有一天阿斯兰亚的父亲就看到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卫兵,见到他来了,眼神闪烁着把头转向一边,甚至缩着脑袋想用自己巨大的披肩去遮住那些伤疤。

好歹也是参加过高地战役的人,切磋中被小孩子偷袭得手,这事儿传出去他的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阿斯兰亚的父亲得知原委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有些自豪,只能让那个倒霉的轻敌卫兵休息两天,顺便养伤期间给他加了几个鸡蛋几块乳酪权当弥补。他老妈倒是给那个士兵上完药,就找到阿斯兰亚劈头盖脸地讲了一顿。

但是他父亲始料未及的是,这小子学武艺,天天缠着那群资深的老农夫,居然是早有预谋。

一大早,他又打算登门去向父亲请求,他下定了决心,什么也无法阻挡他的决心。

他看见了一把粗犷的巨剑,插在门前台阶旁,朴素得不带一丝装饰,钢筋铁骨的一把剑。

台阶上还有一套远行装备,皮衣皮裤,一件皮棉盔甲,以及一个满满当当的钱包。

阿斯兰亚瞬间明白过来,眼圈一红,向着房门前跪了下来。

然后,他向着别处跑去,不一会儿又抱着一捧花放在一棵大树下的石碑前,并且说了些什么。

做完了这些,他穿戴完毕,便向着荒野走去,没有回头。

他的父亲就在二楼坐着,久久未动,看着他一去不回的样子,却又无声地笑了起来:“艾尔瓦,这是你早就算到的吗。”这个壮硕的男子擦了擦身上的熏黑,又看了一眼手臂上的灼伤。

那些东西,除了钱包之外都是他精心准备了很久的一个惊喜,现在想起来,它们简直就是为了今天而生的。男人笑迷了眼,就好像是被开了个极好的玩笑,好容易才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向身后。

那里有一幅画像,一个绿色眼睛的漂亮女人在那上面笑得舒心,眼睛里却带有一丝可爱的狡黠。

壮硕男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画像,随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进来。”他调整了一下状态,大声说道。

威利匆匆忙忙地上楼:“领主大人,少爷他...”威利急匆匆地喘着气汇报,差点咬到舌头。

“不用管,随他去吧。”男子摆了摆手:“混不出个人样,我是不会让他回家的。”接着他又对着一脸茫然的威利说道:“对了,把那群干活的给我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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