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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生活2006》第26章 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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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狗把摩托车停在公路上,勾上钥匙圈,父女两下坡回家。

杨鑫记忆里,老家是个挺高大宽阔的土房,有个很大的院坝,院坝里铺着干净平整的青石板,夏天踩上去凉凉的。门前有三棵巨大的香椿树,两棵桃树。有两个果园,栽了许多苹果树、梨子树,还有一株大樱桃。一年四季瓜果不断,那是她童年就有的,后来爷爷又买了很多的柿子、石榴、核桃树苗回去种,在院子里栽了满院子兰花,还养了好多小盆栽。结果回去一看,屋后被杂草长满了,连往家门口通的小路都被树堵塞,感觉像通往绝境。春狗在前面用手分开杂草和枝,杨鑫在后跟着,眉头皱的老高:“这路上怎么全是草,都没人砍一砍。”

春狗说:“都出去打工去了,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谁砍。”

杨鑫说:“那坡底下不是有种地的么,天天经过这路都不砍。”

“哪有人种地,就几户人。那些个懒鬼现在,地里的草都不锄,还管路上的草呢。不过这路是难走,等有空了真得砍一下,不然别说摩托车,人都下不来。”

杨鑫说:“哪是难走,根本都没有路。”

墙根堆了很多玉米秆、稻草,都堆的发霉了,远远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院子里杂草和野蒿长到有一米多高,春狗砍了一部分,还剩一部分,远远看着不敢下脚,只怕有蛇。苹果树梨树全都长虫枯死了,没死的几株,也是黄不拉几的,奄奄一息,零星挂着几片叶子。杨鑫怀着希望,去寻找爷爷以前的盆栽和兰花,发现杂草太多,兰花已经销声匿迹,盆栽不是被雨淋死就是干枯死。她曾经养的小黑猫,也无影无踪了。

一片荒凉,什么都没有了。

杨鑫老想回家。

在舅奶奶家的时候,老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就想回自己家。然而回来才发现,这只是一个荒凉的老屋,供人暂居都勉强,哪算得上什么家。

杨鑫记忆里模模糊糊家的感觉消失了。

春狗拿钥匙打开门,只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一股发霉的味道。春狗回来几天已经把屋子打扫过,但是霉味依然是很重,茶几沙发被耗子咬的全是洞,没法使用。春狗用旧衣服盖着,叮嘱杨鑫说:“那沙发不要坐,上面全是灰,掸也掸不净。”

杨鑫点头说:“哦哦!”

杨鑫看到窗子边摆了个旧书桌,桌上放着一套煤气灶具:“爸爸,你买了煤气灶呀?”

春狗说:“这没办法,那厨房我打开看了一下,灰太多了收拾不出来,买个煤气灶将就用下算了。”

杨鑫想着那厨房,至少七八年没用过,估计也脏的没法看了,是要个煤气灶。

桌子上有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一块五花肉,另一个袋子里装着几个青椒。

春狗说:“我买了点菜,你晚上把它烧出来。”

杨鑫说:“有调料吗?”

春狗说:“有油,有盐巴,有酱油醋,你看,在那柜子里。我还买了点米面。”

杨鑫检查了一下他说的几样,虽然调料不齐全,蒜、辣椒、花椒、味精都没有。但勉勉强强能开火吧。杨鑫关心问他:“爸,这几天你吃的啥啊?”

“我都不在家,刚去了你舅舅家今天才回来,这几天也没煮饭。前几天煮了一顿面条,安正一个人凑合吃。今天你要回来我才买了点肉和菜。”

杨鑫说:“哦。那还早,等晚上再煮吧。”

春狗说:“嗯,趁还没黑,抓紧收拾收拾。”

杨鑫把行李箱、书包提进屋。她没有家,一直住在亲戚家,所以爸妈给她买了个行李箱。本来以为回家来就不用了,一看,这自己家,行李箱还是丢不掉。她的衣服若不放行李箱,就没地方放!

真就只能将就了。

床铺之类的,春狗铺好了。被褥都是从箱子里找出来的,箱子是放在村里邻居家,总算没被耗子咬。只是也一股怪味。春狗是个懒人,不会洗衣服,直接拿出来就铺,反正不干不净的将就用。

这么大一栋房子,竟感觉没个落脚地儿。

杨鑫看到只有一间屋,便想着这怎么住:“爸爸,边上那间屋子收拾了吗?”

春狗知道她的意思,说:“那屋子睡不了,房顶上瓦破了几个洞,顶上又没装楼板,要漏雨,先将就在一个屋里睡吧。”

杨鑫已经十三岁,不愿意跟爸爸妈妈一起睡了:“最近又没下雨嘛,应该没啥事吧?我看看能不能住。”

“住不了。”春狗把钥匙给她,“你要看去看嘛。”

杨鑫打开边上屋的门,瞬间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只见这屋子里,桌子、沙发、家具全发了厚厚一层霉。耗子跟发疯了似的,墙角四周打的全是洞,把屋子里掏的一堆一堆的土,还夹杂着无数老鼠屎。她打开书柜检查,书柜里的书全被耗子咬了,没咬的也被虫蛀了。想起春狗说瓦上有洞漏雨,她抬头去看瓦,正值一阵风吹过,渣子立刻掉眼睛里。

杨鑫赶紧去找春狗:“爸爸,渣子进眼睛了,帮我吹一下。”

春狗抻开眼皮,帮她吹了渣子,也跟着去边上屋:“我就说了这屋没法睡。”

“本来这屋子要装个楼板的,一直没装。”

春狗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屋瓦,谈起往事:“你出生那年,我跟你妈去山上偷树,就是想给这屋子装楼板。结果被人逮住了,楼板没装成,还罚掉两千块钱,急得打不到主意,你妈都要上吊了。”

杨鑫头一回听说这事:“那后来怎么办的呀?”

“怎么办?借呗。借了慢慢还,不然还能怎么办。那几年多穷啊,饭都吃不起。我们要不是出去打工,现在还穷。”

春狗把门锁上:“这屋子有空了再收拾吧,现在将就着睡。”

杨鑫本来说想自己睡一个屋,一看这样子,只能放弃了。她有些失望,感觉住这还不如住舅奶奶家,好歹舅奶奶家有点人气。这地方住着简直跟睡棺材似的。但也没有办法了,回来了,将就吧。

一下午,杨鑫就在跟春狗忙,把墙跟的玉米草搬走。因为房子没人住,所以村民都把玉米草谷草往门前堆,弄的猪圈似的。搬完又扫地。春狗找了个镰刀,把院子里的杂草野蒿全砍掉。那香椿树最能发,满院子都是小树桩子,难看的不行,杨鑫拿刀全砍了。连门前的垃圾,杂草一起,点了火焚烧。

塑料燃烧的臭气在门前狂肆,有些杨鑫用个棍子在旁边翻动,用个打火机到处点火。

晚上,杨鑫把那块五花肉煮了,加上青椒,炒了个回锅肉,煮了米饭。煮饭的时候她发现生活的难点还不止这一点,麻烦的是水!家里没水!

以前家里都是用水管从后面山上的水井引水下来。因为家里没人,水井没淘,里面很多渣滓,水也不能吃,而且水管也都烂了。屋里有两个铁桶,杨鑫一问,这水还是春狗从村上邻居家挑来的。

邻居家住的很远,挑水也麻烦。春狗叮嘱她:“省着点用,挑一趟水不容易。”

杨鑫问:“那洗脸洗脚咋办啊?”

春狗笑说:“那沟里有水,可以洗脸洗脚,只是不能吃。我都是从沟里端的。”

杨鑫只好说:“那我去看看吧。”

屋后路都走不通了,杨鑫只能一只手拿着盆子,一只手分开树枝,好不容易下到沟,只见沟里的水也不太净。水里好多腐烂的树叶,看着怪恶心的。小心拂去渣滓,打了一大盆水,战战兢兢要走,结果那石头又滑,生了苔藓,脚下没注意,整个人摔下去掉进沟里,一只脚陷进淤泥里,衣服裤子全湿了,鞋子也飞出去。她从水里爬起来,一时说不出的恼怒和委屈,气得眼泪直流,哭了起来。

她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埋头抱着胳膊只是哭。也说不是是怎么了,就是感觉特别烦特别难受。哭了一阵去找鞋子,又发现鞋子被水冲跑了,赶紧顺着小溪去找,找了半天才把鞋找到。

她害怕让春狗看见,赶紧克制住情绪,擦了擦眼泪,重新打了水。回去春狗看她身上湿透了,问道:“咋了?掉水里了?算了,下次我去端吧。”

杨鑫低着头说:“没事。赶紧把水井淘了,牵个水管吧。”

春狗说:“那水管不好牵。前几天我就去看了,那井里面全是泥,没个一两天淘不出来。那山上树长密了,人都过不去,我找村里几个人来帮我一起牵,都说算了,光砍路都要砍几天。而且那小学说是有个养猪场,粪便在往下排,井里的水恐怕不干净,还是不要吃算了。反正住个一年半年的,随便去邻居家挑点。你平常又不在家里,我一个人将就怎么样都行,不搞那么麻烦。”

杨鑫道:“那天天洗脸都要去沟里啊?”

春狗说:“麻烦点嘛,将就。”

吃饭都没水,洗澡更别指望了。杨鑫叹了口气,把水倒进锅里烧热,准备洗脸。

膝盖上火辣辣的,她撩起裤子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下摔破皮了,腿上在流血。

晚上,她和春狗睡一张床,春狗睡一头,她睡另一头。春狗睡着了鼾声如雷,简直跟鬼哭狼嚎一样,房顶都要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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