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静静地凝视着她，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嘴角勾起的弧度在沉默中渐渐凝固，程晏眼眸一暗。

程晏忽然上前一大步，重重地拥上那个女人，熟稔地将头埋在她胸口。程晏深吸一口，却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吐出来。

啊，这刺鼻的香水味儿·

程晏慢慢地蹙起了眉头，宛如初生牛犊般懵懂的双眼浮现出一丝困惑：妈妈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为了确认心中的那些荒诞又不安的念头，程晏紧紧地攥住那人用高档布料织成的衣角，像从前那样撒娇道：“妈妈，晏晏不想去训练了，妈妈接晏晏回家好不好？”

那人不着痕迹地拂开程晏还沾染着血腥味儿的小手，用手轻掩住口鼻，故作哀伤道：“这可不行，妈妈知道晏晏怕吃苦，可是为了我们·全族的希望，晏晏都必须坚持下去！”

一直在一旁围观的一位穿着西装革履、梳着大油头的男人也温和地附喝道：“是啊，晏晏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了。别偷懒了，快回去训练吧。”

“可，可是晏晏每天都会受好多好多伤，流好多好多血！爸爸妈妈，晏晏好疼·

“程晏，听话！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方才还温润如玉的男人此刻正阴沉着脸严厉地打断道。挽着他手臂的女人也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晏晏，你太让妈妈失望了。”

程晏呆滞地站在原地，正午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程晏却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丝凉意自脚底升起。仅仅是这一丝，便瞬间窜遍全身，将四肢百骸的血液冻结。

这可不行，妈妈知道晏晏怕吃苦，可是为了我们……为了你们什么？为了你们高档的名牌服装，还是为了你们昂贵的奢侈品？

程晏歪着脑袋，轻轻地问：“我的小熊在哪儿？”

那对夫妇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疑惑。

程晏不厌其烦地解释道：“就是那个从前我总是抱着睡觉的小熊。它在哪儿？”

身着华服的女人恍然大悟，眼中却流露出不屑与嫌弃：“那个都是补丁的破烂熊？早扔了。那种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晏晏喜欢，妈妈再给你买新的……”

“不用了，”程晏淡淡地出声打断道，“不用了，早该扔了。”

程晏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突然笑了。她就这样肆意疯狂地笑着，甚至弯下腰捂住笑得发疼的肚子。

终于，她笑累了。她站直了身子，伸出满是伤疤的小手抹干眼角晶莹的泪花，却忘记了她手上还残留着血迹。殷红的鲜血混合着泪水挂在程晏白嫩的小脸上，仿佛是流出了触目惊心的血泪，那双静如死水的眼眸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程晏空洞的眼眸瞳孔微缩，其中依稀有着暗沉的紫色像汹涌的潮水般翻腾。

早该扔了，那个母亲亲手做的小熊，那个她夜夜抱着入睡的小熊，那个承载着她对从前那个温暖的家最后一丝留恋的小熊。

早该扔了，那种东西。

九岁的程晏缓缓地抬起了双手，对着眼前这一对熟悉的陌生人，结出了训练以来的第一个成功的手印……

程晏是个孤儿。

不，应该说，21世纪的程晏是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