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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本书》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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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看着孙儿那忧郁的眼神儿,故作忧虑道:“你自己都说晚了,那这就难办了。”

李兮泽想了想,嘀咕道:“事情不是没有转机。”

孟氏瞅了一眼丈夫,向孙子追问道:“转机?如何转机?”

李兮泽将左手臂朝着祖父的方向微微抬了一下,硬着头皮道:“转机就是祖父忍痛割爱,把周姐姐让给我。”

此话一出,藏刀门自创派以来,最伤风败俗的事情便发生了。掌门人爱上一个青楼姑娘,当然在此之前,藏刀门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年李宝儿葬身烟柳之地,那在江湖上可是人人皆知。可是像今天这样,祖孙恋上同一青楼姑娘,并还要为此进行争夺的,藏刀门史无前例。

李文唐实在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厉声道:“荒唐!”

孟氏一听当即暴跳如雷,指着他骂道:“你个老色鬼,上梁不正下梁歪!现在知道荒唐了,早干嘛去了!”

李兮泽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听着屋里争吵声此起彼伏,李一山脸色铁青额头冒着冷汗。

风氏见罢从怀中掏出手帕,一边替他擦着汗一边心想:就算里面吵得不可开交,却也不至于担心成这样子。

被夫人这么一骂,李文唐的心气儿立马短了半截,勉强为自己辩护道:“男人有个三妻四妾都很正常,我只不过是倾慕一位红粉佳人而已,夫人何必如此动怒?”

孟氏听罢不禁发出“哼”地一声,冷冷道:“倾慕一位红粉佳人而已……现在好了,连自家孙子也倾慕上人家了,还打算娶人家,李大门主,你倒是说说看,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李文唐抓着夫人的胳膊,好声好气道:“夫人息怒,息怒,这事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尽管放心。”

孟氏白了他一眼,泪水随即便开始在眼圈里打转,深呼一口气,冷冷道:“李文唐,别总是干一些需要我原谅的事儿,时间久了我可能就什么都不在意了。”说罢便回到偏室,故事听到这里,她已经觉着够恶心了,后续实在听不下去了。

李文唐向孙儿招了招手,道:“泽儿,起来吧,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兮泽起身,瘪着嘴道:“孙儿喜欢周姐姐,想娶她为妻。”

李文唐点了点头,道:“这些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咱们就不用再重复了,祖父想问的是,这好好的你为何要悬梁自尽?”

听到“悬梁自尽”四个字,想起此生佳人难入怀,李兮泽顿时肝肠寸断,黯然道:“孙儿是觉着,过了今晚恐怕就……就活不下去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来他个早死早解脱。”

李文唐惊讶道:“活不下去?怎么会?莫非是你在外面闯了大祸?”

李兮泽甩了一下手,道:“今生若不能跟周姐姐在一起,孙儿宁愿死了算了!”

李文唐道:“你这么喜欢你的周姐姐,那她可知道你的心思,可也喜欢你?”

李兮泽只顾着伤心,经祖父这么一问,这才忽然记起,周姐姐也是喜欢他的,当即转悲为喜,手舞足蹈道:“喜欢,喜欢!周姐姐说了,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李文唐听罢心头一怔,又道:“你是打算带她浪迹天涯,还是娶她入李家门?”

李兮泽沉寂在喜悦之中,昂首挺胸道:“当然是娶回家了,而且是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娶回家。”

李文唐道:“既然是娶回家,那就是一家人的事,你可有跟家里人商量过此事?”

听祖父这般问起,李兮泽这才静下心来,将此事从头到位捋了一遍,然后侃侃而道:“原本父亲答应孙儿,只要孙儿能帮他盯住周姐姐,等他当上了门主之后,就把周姐姐赎了回来许配与我。可后来孙儿听说父亲为了早日坐上门主之位,竟然暗中算计祖父您,不仅把您软禁起来了,还胁迫您让出门主之位,孙儿便再也坐不住了。这藏刀门迟早会落到我手里,我可不能像父亲那样不忠不孝。同时作为藏刀门不可或缺的一员,孙儿还得大义灭亲拼尽全力阻止这场灾祸。为了不让父亲的阴谋得逞,孙儿便暗中派人在江湖上四处散播消息,说祖父将于今日在藏刀门举行卸任仪式,当中天下英雄的面儿亲手把门主之位传给父亲。到时候有天下英雄在,祖父便可以声讨父亲全部恶行。”

李文唐听罢,大体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指着他道:“泽儿,祖父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一句。”

李兮泽非常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嗯,好。”

“是谁告诉你,你父亲暗算祖父?”

“周姐姐告诉我的,说是您亲口告诉她的。”

“又是谁给你出的招,让你把传位仪式的消息散播出去的?”

“也是周姐姐告诉我的,说这原本就是您的意思,只是迟迟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你的这位周姐姐是不是还说了,只要你能大义灭亲,她这辈子都跟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李兮泽惊讶道:“祖父,这是周姐姐的原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文唐凝视着他,弱弱地道一句:“祖父猜的,”接着又十分和气地问道,“那你觉着,能够决定你与周姑娘结为夫妻的,到底是你父亲,还是祖父我,还是周姑娘?”

李兮泽想了想,道:“一开始是父亲,后来是周姑娘,现在是祖父您。”

李文唐道:“这么说来,你从头到尾都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话锋一转,冷冷地骂了一句,“我李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李兮泽被祖父这么一骂,头脑突然清醒过来,当即意识到自己被人当猴耍了,现在他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言辞凿凿道:“父亲担心祖父玉石俱焚,这才善待小祖母的。”

李文唐默然不语,孙子口中的“小祖母”三个字,已经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

李兮泽又道:“父亲让我盯着小祖母,孙儿这才有机会接触小祖母,孙儿年幼无知思想单纯,这才让她给……给骗了……”

李文唐忍了忍,语重心长道:“傻孙儿,你以为单凭你一个小屁孩,就能扳倒你的父亲吗?父亲有过做儿子的就广而告之,按照你这法子能不能成事儿先不说,倒是让江湖群雄们看了个天大笑话!”

李兮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都是孙儿顾虑不周,还望祖父责罚!”

李文唐上前扶起他,一脸慈祥道:“傻孙儿,起来吧!责罚什么的就免了,在你父亲以下犯上这件事上,你毕竟是站在了祖父这一边,而且是全心全意向着祖父的,倘若连你都要受罚,这要是让其他弟子知道了,还不寒了他们的心?再说了你小祖母势单力薄,这些日子你在她身边,也确实帮了不少忙。这说一千道一万,祖父都没理由罚你!”

祖父如此宽宏大度,李兮泽仿佛重新看到了希望,恳求道:“那祖父,泽儿与周姐姐成亲一事,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

李文唐亲自将他送至屋外,扶着他的肩头道:“好孙儿,放心吧!你这就去把你的父亲交过来,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

李兮泽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李一山知道事情败露,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风氏见丈夫脸色阴沉想必是有大事发生,实在放心不下便提议跟他一起前来,可他却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推开,他这一推一不小心使足了七分力,风氏身子柔弱哪里受得住,若非有儿子从旁扶着,直接就摔倒在地了。

孟氏虽然躲在偏室却一直留意堂上动静,听完祖孙二人谈话便感觉大事不妙,见丈夫又把儿子叫了进来,实在不放心就走了出来,坐在一旁随时准备救场。

李一山见母亲出来坐镇,立马松了口气。

李文唐原本想大发雷霆来着,见夫人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而自己又在周楚楚这件事上有愧于心,这才放低了姿态,对着儿子厉声训斥道:“山儿,你可知错?”

李一山却面不改色,缓缓地跪在二老面前,道:“儿子知错,儿子就不该让泽儿去接触那周姑娘。”他故意一上来就提周楚楚,这周楚楚是他的一着险棋。因为只要有周楚楚在,母亲便会向着他。可是倘若父亲狠心斩情丝,这可就正中母亲下怀,那他就没有退路,只能乖乖受罚了。

“咳,咳!”李文唐干咳了两下,故作镇定道:“周姑娘这事儿,暂时放一边儿,咱先说说这次传位仪式。为了早日得到门主之位,你暗中设计软禁为父,这件事你母亲也是知晓的,而且她也在你算计的人选当中。”

李一山红着眼望着母亲道:“母亲,孩儿可从来没想过对父亲不敬,孩儿可从来没想过当什么门主,是父亲放话说要传位于我,是他在逼孩子,是他一直在逼孩儿好不好?”

孟氏冷冷道:“放话的另有其人,你被人利用了!”

李一山心气儿一向很高,哪里受得了这种话,站起身冷笑道:“我被人利用了?真是天大的笑话!现在藏刀门的门主是我,要利用也是我利用人家!”

李文唐原本没想把他怎么着,只是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在门主之位上少走弯路,谁知他竟这般目中无人冥顽不化,大声呵斥道:“你当上门主又如何?如今藏刀门丑态百出,他就是要你身败名裂,要让藏刀门名誉扫地!”

李一山却毫不在意,傲气十足道:“谁人想找死,尽管放马过来!”

李文唐恼羞成怒,指着他道:“李一山,为父养了你整整三十五年,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骨子里是这般狂妄自大!”

李一山内心膨胀至极,避开他的手指,嘲讽道:“父亲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对母亲惧怕了一辈子,轮到儿子就不同了,儿子对房里的那位,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比起父亲不知强了多少倍!”

孟氏坐在那里,低着头,暗自垂泪。

儿子所说也不无道理,倘若平日里自己不总是对着丈夫呼来喝去,事事都压他一头,他也不会去找那什么周姑娘诉苦,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如此反感他。

但是考虑到丈夫性格柔弱始终难堪大任,倘若她再不雷厉风行做事果断的话,又如何撑起这偌大的一家子。

如今丑态百出,这又能怪谁呢?

要怪就怪老天爷,把本不应该相爱的两个人,硬生生地捆绑在了一起,从此一步错步步错,直到把这个家弄得支离破碎为止。什么天净山的牡丹,余音谷的腊梅,什么仙踪难寻的圣地,此时对她而言,都不过虚幻一场。

总之,一切都幻灭了。

当晚便收拾行李,带着李一河和苏梦云,还有侍女小香和小玉,由曹然和林川做随行护卫,叫上哥哥孟思齐,一起回了柳河老家。

李文唐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妻离子散,看着这空荡荡的宅院,再听着东院传来的打骂声,以及女子的哭泣声,不禁愁绪万千,顷刻间仿佛老了十岁。

……

夜已深,在城南的不见巷,三月兮里依然亮着光,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一黑衣男子坐在驾车位上,双眼时不时向大门处瞅去。突然屋子里传来一阵惨叫:“啊!疼!疼!疼!”黑衣男子立即跃下马车,正准备破门而入,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蹲在地上开始发了疯似地挠头。

这黑衣男子便是“白虎掌”月乌,明月楼的四大护法之一,而屋子里发出惨叫的,则是他的师妹“玄武刀”月燕。

伴随着双腿上的一阵剧痛,月燕直接从昏迷中惊坐起来,一睁眼见一男子正在帮她接骨,当即愣了神儿:这不是那晚在春风阁遇见的男子吗?怎么是他?难道是他救了我?

原来白天在台下接住她的是卫风。

卫风微微一笑,道:“姑娘,你醒啦?”

待他绑好支架后,月燕试着动了一下双腿,居然一点儿都不疼了,弱弱地问了句:“这是哪里?”

卫风替她在背后加了一个靠枕,坐在了床边,道:“这里是三月兮……我与夫人开的面粉铺子。”

月燕吟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三月兮,这名字不错!”

卫风心想:这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思吟诗!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道:“这是金疮药,你身上虽然大小伤口比较多,也只是后背和胸口各有两处重伤,抹上金疮药包扎好后,修养个三五月也就没事了。你的双腿也只是脱臼而已,我已经给你接上了,不出一个月便可痊愈,还好那李文唐只是用刀背斩断你的腿,如果是用刀口的话,那姑娘这辈子恐怕都得瘸着走路了。”

月燕却不接药瓶,而是问道:“你为何救我?”

卫风劝道:“这金疮药很不错,你先试着涂一下,不方便之处,我可以帮你。”轻轻抖了一下手臂,示意她先涂了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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