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您的意思，电影里还专门拍我在迪厅里跳舞？”

“不是你一人，我还让副导找了几个舞院毕业的临时演员……”

丁一米整个人都不好了，改剧本了？似乎，包导是要把一部文艺片进行商业化尝试啊……可问题是，剧本就是一主旋律文艺片啊，您老人家都已经六十三岁了，退休之前就没拍过一部商业片，退休之后反而要趟一条从来没走过的路，这能行吗？

从编剧那儿旁敲侧击了一番，没听说包导让改剧本，那就是稍微增加一丢丢卖点，丁一米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知不觉之中，他慢慢代入了包导的角色，真怕他万一把电影拍砸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临近傍晚的时候，本片制片人，同时也是东影厂副厂长的戴广鸣找亲自抓到他，说是要与年轻人谈谈心。

副厂长这个人，丁一米经常听到同事谈论他，话里话外，多有不屑一顾之意，他是今年从本地机关报日报社调任过来的事务型官员，长于文字，电影业务或有涉猎，但肯定不精通，哪怕是消息灵通人士言之凿凿认为戴广鸣会接任即将退休的老厂长的位子，在厂里却依旧不怎么受待见。当然，丁一米小年轻小透明一个，还没有资格去不待见人家。

戴广鸣的面相文质彬彬，书卷气十分浓厚，不过，这人却总是愁眉不展，几乎就没有舒畅的时候，以至于年龄要比实际上看起来老得多。

作为领导，戴广鸣没有什么架子，与丁一米一样，坐着小马扎，抽着档次一般的香烟，得知丁一米不抽烟，还强力塞给他一支，说是年轻人应该学着抽起来了。当然，丁一米手指夹着香烟，并没有要点燃的意思，戴广鸣倒也没有再强人所难，话锋一转，开始步入正题。

这次召见算是一次例行谈话，首先就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组织上有能力解决的，一定义不容辞，但目前东影厂比较困难，作为东影厂的一份子，也要体谅单位的难处……通常这种时候，只要感谢组织上的关心就可以了，事实上，丁一米对于现状也的确挺满意的。

客套完了之后，戴广鸣就开始语重心长地谈到东影厂目前遇到的困难，最大的困难就是资金不足，先不谈东影厂欠着银行的好几千万资金，银行是国家的，欠国家的钱能算欠么？但是，目前上级拨款虽还有每年数百万之巨，然而，这其中，在编在职以及离退休人员工资福利待遇又占了大头，可以这么说，每个月开完工资之后，基本上就干不成别的事了。

“当然，厂里一丁点儿也没有让你们自谋出路的意思，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戴广鸣先表了态，然后又自叹苦经，他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厂长，那种集中起来献言献策的大会，目前为止还不适合，名不正言不顺嘛，所以只能私底下谈心。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年轻人眼界广，思路开阔，可以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谈谈如何让厂子扭转困境嘛。

“戴厂长，我的确有点不成熟的想法……”

丁一米倒也没有多余的客套话，他直接问出了一直以来所关心的问题，如果演员自己拉来了制作资金，那么，关于资金运作这一块，厂里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是有限合作还是全面放权？

“哦？小丁你能拉来投资？好事啊，不是我吹牛，八大制片厂的金字招牌还是管点用的……”

“戴厂长，不好意思啊，朋友就是委托问一下，以合拍片的模式行不行？”

才有了一丢丢亲和的戴广鸣，面色又开始愁苦起来，烟是一根抽了一根，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你都这么问了，那就肯定不是外资喽？”

“呵呵……”

“呵呵……”

丁一米陪着戴广鸣干笑一阵。聊天止于呵呵，话到此处，基本上就谈不下去了，不过，临走的时候，戴广鸣倒是阵而重之掏出工作簿，把丁一米的问题给记录下来，说是要在厂务会议上提出来，到时候再给出他一个答复。

“戴厂长，加油！”丁一米偷偷摸摸吼了一嗓子。

戴广鸣颇为诧异，却也似乎有些感动，点了点头，径自而去。

说起来，丁一米真想背靠东影厂这颗大树啊，以东影厂庞大家底，光是他知道的，几万套道具服，足够装备一个师的道具枪械，经验丰富的演职人员，还有东影厂原宣发部独立出去的发行公司，以及东影厂所属东海电影集团这颗巨树的院线，甚至是本地的农村院线，等等等等，足以让他这个半吊子在风口上飞起来了。

然而，这里毕竟牵涉到资本与影视公司合作的方式，如同丁一米刚才所问的，有限合作还是全面放权。丁一米就曾听说，某位老板雄心勃勃进军影视圈，投资一千多万，委托影视公司拍摄电视剧，结果呢，制作方把签约之前支出的费用放在拍摄资金中报销，大老板先期投入的两百万资金，一眨眼，一百多万就没了。

不是只有好莱坞才喜欢坑投资人的钱，委托拍摄实在是太坑了，丁一米所提到的有限合作大约就是这样。

全面放权的话就像是合拍片，东影厂作为协助方存在，只提供人力物力。丁一米期待的理想方式当然是全面放权，但可惜，以八大制片厂的强势，就算投入制片成本的绝大多数，也很难掌握到主导权，他现在只希望的是，能通过戴广鸣的撬动，东影厂愿意在操作方式上更灵活，那就是丁一米所期待较完美的结果了。

度过了较为轻松的白天，晚上回到宿舍，丁一米开始记录自己的工作笔记，这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早期主要集中在表演方面，中期开始涉猎导演，后期……后期就穿越过来啦。

今天的工作笔记，他着重记录了包长风对于场景空间调度的功力。应该说，东影厂的设备是比较陈旧的，主要原因还是经费不足，按照戴广鸣的说法，上级的拨款，主要是保证人员工资的发放，硬件设备已经十多年没有更新了，也不是没这方面的想法，问题是，银行欠着几千万的款子，像制片厂这种单位，想要花钱有着一整套流程，稍微有丁点想法，银行催款的像是闻着了腥的猫，一准就上门要钱……得，咱东影厂攒几个钱也不容易，还钱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虱子多了不愁，偌大一个电影厂，总不能封厂清盘拍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