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戛然而止，潘昭容愣在原地，她看向于若晨，所有人也都齐刷刷看向于若晨。于若晨猛地惊醒，她撑着桌子的手收回袖中，站在那里惶恐不安。

她看向铮王和王后，何采薇一脸冷漠，似乎对这一切了然于心。

铮王一脸则是烦弃，怒道：“放肆！”

于若晨心神大乱，跌坐在座位上，口中还在不断的重复着：“不是，不是，淑妃，不是我，不不不，不，静妃，不是我，我，不，我没有。。。”

宫妃们都议论纷纷，这与静妃有什么相关，又与淑妃有什么相关，为什么要对着潘昭容胡言乱语，娴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王上。。”王后低声询问铮王，铮王嫌弃地摆了摆手。

“绿罗，扶你们娘娘回凌香宫去，好生伺候。”王后道。

“是。”绿罗和绿玉赶忙去扶于若晨。

于若晨被绿罗和绿玉扶着，缓缓出了瑶华宫的宫门，门后的宴厅内，又响起了清越的笛声。

于若晨头脑虽然恍恍惚惚，心里却是如死灰一般，这宫苑之中的繁荣与消亡，以后都与自己再无半分关系了吧。

回到了凌香宫中，于若晨倒头便睡，一睡着便沉入了深深的梦境，混沌之中又看到自己的父亲，母亲，兄弟，少时的爱人，铮王，王后，静妃，淑妃，淑妃的孩子，自己的孩子，白犀牛，红衣女，华云泽。。

“云泽？云泽！泽儿！！”于若晨在梦中大喊，却什么都消失不见，她想抓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有抓到，一切又重归黑暗之中，她猛地惊醒。

“长姐——”于若阳大喊，他扶住惊坐起来的于若晨，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身上。

“弟弟，云泽在哪里。”于若晨带着哭腔问。

“云泽在他自己府上，不要担心。”于若阳安慰道。

其实他昨天从武安王府过来的时候，华云泽的情况并不好，定魂丹已经聚不起他的灵魄了，但他不敢告诉于若晨，怕她激怒之下，再出差池。

“我是不是要不好了？”于若晨闭上眼睛，眩晕的感觉席卷而来，身体忍不住跟着颤栗起来。

“长姐。。”于若阳欲言又止。

他已经为于若晨诊视过，已经是亏虚过甚，只不过剩一具残喘的躯壳，即使是自己师傅亲临，恐怕也无力回天。何况，如果师傅知道了他们姐弟的所作所为，也是绝对不会帮他们的。他把姐姐的身体往自己怀里使劲护住，为她围上被子，希望能缓解她的恐惧。

“你一定要为我保住泽儿，那个红衣的女人，是妖狐！是当年蛊惑父亲害死母亲的那只妖狐！”于若晨歇斯底里的喊着，枯枝般的手抓住于若阳的衣襟，整个身体抖如筛糠，眼睛里流出血色的泪水，转瞬间却失了力气，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坠在于若阳怀里。

“长姐，长姐——！”于若阳将于若晨使劲搂在怀中，感受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失，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于若晨长她九岁，母亲缠绵病榻之时，都是这个姐姐在照顾他，她对于自己来说就如同是母亲一般。

于若阳拍着于若晨的背，轻声哄道：“阿姐慢慢行，慢慢行，不落泉下莫停留，见到阿娘，见到阿娘。。”他哽咽着，不能再说下去。

怀里的人重重的一声叹息，失了重量，于若阳知道姐姐去了，抱着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外面烟火正兴，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开心的庆贺新岁的到来，没有人理会这凌香宫里发生了什么。

岁之交替，于若晨将自己留在了旧岁里，所有的往事，好的，坏的，难忘的，放不下的，期冀的，后悔的，害怕的，也留在了旧岁那吹不尽的寒风里。

武安王府

华云泽昏睡了一天一夜，于若阳喂他吃了定魂丹之后，就匆匆离去，再无踪影，此时守岁之夜，昏暗的房间里，全是尘埃落地的声音。顾风雪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就像是她第一次在武安王府醒来的时候看他的脸，这是一个将死之人啊，一直都是。

外面响起了巨大的烟火声，此起彼伏，耀眼的光束冲天而上，照得黑夜亮如白昼。华云泽慢慢睁开眼睛，一天一夜未进水米，让他的眼窝有一些凹陷，他的眼前很模糊，灰黑的影子重重叠叠，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楚。

“风雪，你在吗？”华云泽躺在那里没有动，嘴里发出虚弱的呼喊。

“我在。”顾风雪在床边坐下，将手递在华云泽手里，他的手冰凉，就好像是从深渊之底爬上来的鬼。

“还会在吗？”华云泽握了握顾风雪的手，看向顾风雪的脸，那张脸毫无波澜，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灵魄在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消散。

“不会了。”顾风雪淡淡的说。

“何时走？”华云泽又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忽然觉得心灰意冷。

“等你。”顾风雪依然淡淡的说。

“等我？我值得等吗？”华云泽蓦地睁开眼睛，声音颤抖的问。

顾风雪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华云泽的眼睛，那里一片混沌，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心里默默说，下一世，莽夫啊，不要生在王族。

“不值得。”顾风雪冷冷的说。

“那何必呢。”华云泽闭上眼睛，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世间生灵皆可敬。”顾风雪无奈的说。

“这世间，为了什么啊，我来到这世间，为了什么啊。”华云泽眼角的泪不住的流淌，似乎这一世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眼泪，到了最后却流也流不尽。

“就当是为了我吧。”顾风雪的手覆上华云泽的手，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

“嗯。”华云泽微微牵动嘴角，轻轻答应着，叹息了一声，慢慢地沉沉睡去。

顾风雪红瞳闪现，虚空中看着华云泽的灵魄一点点消散，举起手来，将那幽蓝的最后一缕托起，焰光闪烁，在她的手上缠绕了一下，旋即消失无形。红瞳明灭，看向床上躺着的人，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脸色渐渐灰败下去。

顾风雪转身，幻出原形，逐月踏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