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看到了这个老人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不住的在地上呻~吟着。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一旁高喊着：“大家伙儿你们可都看见了啊，不是我撞了他，是他自己走到了我车边，然后自己就倒下了，我车可开着慢着呢，大家是不是也看到了？是这个人自己倒在这里的。”

很快在车和人之外，俨然围成了一个大圈。

“这老头，这老头我之前可见过啊，可每天就在这附近转悠碰瓷呢。诸位可小心了啊，说不准哪天就让这老不要脸的给讹了。”

“是啊，你看着老头手里可还攥着刀呢，这是打算碰瓷不成改明抢啊。”

“嘿，嘿，你看着老头子，装的还挺像的啊，知道的是在碰瓷，不知道还以为这老东西心脏病犯了呢。”

“来来来，我们拍照啊，给他发网上，让他火一把。”

紧接着，就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种咔嚓咔嚓的声音，老人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三十年前，老人还不算是那么老，他只是刚刚摘掉了中年人这个称号而已。

那天小老人溜溜达达的从一条巷口走了进来，热情的和周围的邻居们打着招呼。

“嘿，今天回来的这么早，今天是不是又输的只剩下裤衩子了？”有人说道。

“你小子这么说话呢？我赌钱什么时候输过？”小老人回答道。

又有人说道：“我前天亲眼见你输了掏不出钱，吊着打。”

小老人涨红了脸：“那也不是赌输了，那是闹着玩，诶，我……”

紧接着就是什么“赌者固穷”“三五瓶”“逼两拳”之类大家听不懂的话。惹得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巷子里外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又有人开口说道：“你们快来看，你们快来看。那儿有人扔孩子了，那儿有人扔孩子了。”

巷子里的乡里乡亲们听到有人扔孩子，都飞奔去看，各个争先恐后，似乎跑得慢了就看不到扔孩子这一景观了。可当他们冲到了孩子面前的时候，又一个个畏手畏脚，你推着我，我搂着你，一步也不敢向前。

“不是说扔小孩子么？”小老人开口说道：“怎么只见孩子，不见大人呢？”

“有个二十来岁的娘们，把孩子放在这个巷子口就跑了。”有知情人士说道。

小老人开口说道：“那你们就不管么？人要走也不知道拦着些？”

这些位大老爷们都涨红了脸，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说话。

“那现在该咋办啊？”有人问道。

“能咋办，你们都把人看丢了，这扔在这明显是想让别人养啊。”小老人说道。

“那就养啊？”有人说道。

“谁养？”有人问道。

大家都看向了小老人：“你没爹没娘，没老婆没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不打算给你家留个后？那这样吧，就你养了吧。”

“怎么就我养了？”小老人说道：“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一个大胖孩子，我怎么养？”

有胆大的轻轻解开了孩子身上的肚兜，说道：“是个带把的。”

小老人满脸的嫌弃，说道：“这叫个什么事情，孩子倒是先有了，可连个婆娘都没有。我又不是开救济院的，这孩子放在我这里养也不合适。况且我也没有奶给他嘬啊，你们说是不是啊，我又不是个大胸脯婆娘。”

众人哄笑了起来。

从此他有儿子了。

人群中有人在沉默着，半个小时前，他看到这个老人刚刚从隔壁的五金店出来。

这个老人起初是买了一把菜刀，他站在店里，足足拆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将菜刀外面包裹着的塑料包装拆掉。他起初是用手撕，后来是用牙咬，结果依旧是无济于事。后来，这个老人便提出要买一把剪刀，剪掉菜刀外面的厚厚的塑料硬壳包装。

可当老人接过了剪刀的时候，他发现剪刀外包装和菜刀外包装是一模一样的硬塑料材质。他起初是用牙咬，后来是用手撕，但是来来回回，他也没能将外面的那层包装拆开。

店主看到，老人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来，他浑身颤抖着，时不时用手扶着心口，似乎是心脏有什么问题。

老人生气的将刀往地上一甩，然后骂道：“草他妈的，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落在地上的菜刀滚了两圈，自动从外包装里滚落了出来。

老人弯腰捡起了菜刀，一只手放在了胸口上，一只手则是高举着菜刀，往门外跑去，嘴里还嘟囔着：“杀了他再发作，杀了他再发作就好。”

老人高举菜刀，三步并作两步跃下了台阶，然后一路往街对面冲锋过去。可是当老人来到了路中间的时候，他忽然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一辆红色宝马紧急刹车，停在了老人的面前。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一旁高喊着：“大家伙儿你们可都看见了啊，不是我撞了他，是他自己走到了我车边，然后自己就倒下了，我车可开着慢着呢，大家是不是也看到了？是这个人自己倒在这里的。”

老人没有理会这些人，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着菜刀，不断在地上匍匐前进，就好像是一个负伤了的老战士。众人给老人让出了一条通道来，看着老人艰难的往路对面爬去。有不知道情况的小孩子，甚至已经默默喊了起来：“加油，加油。”

这种悲壮的气氛感染了不少刚刚路过的路人，大家一起为这个老人加油打气。

但很可惜的事情是，老人终于一动不动躺在了地上，再也爬不动了。

老人用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自己最后的遗言：“这地也太他妈烫了。”

十年前，老人还不能说是老人，顶多算个中老人。

中老人听说现在结婚都需要男方家里有车有房了，从此中老人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他再也不能过吃了上顿再想下顿的日子了。

他加入了一个那时候新型的行业——碰瓷。

那是一个和今天一样热的天气。

中老人站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汽车，准备进行他的第一次碰瓷事业。他选择了一辆新车，可是没有把控好方向和距离，他跳出去的时候，结结实实的撞在了缓慢行驶中的汽车上，汽车将他撞出去三米多远。

可中老人刚倒在地上，就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围观的路人都说这个中老人有风范，是老年人的楷模，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对目前老人假摔讹人的不良风气进行了有力的抨击，是给这个利益熏心的社会打了一剂猛药，甚至有不少人，打算给他发一面锦旗。

中老人只是骂道：“他妈的不是我不想碰瓷，是这地面太烫了。”

那是这个老人第一次碰瓷，可是没有成功。

这一次老人并不想碰瓷，可他却站不起来。

当救护车赶到的时候，老人早就没有了心跳。之前的宝马女车主和围观的路人早就散了，这一批是重新围上来的路人。

有人说这个老人举着刀要去对面的小区杀人，结果人没有杀了，自己却倒在了马路上。

刘璐杰站在小区门口，对众人说道：“也就是说他想要杀这个小区里的一个人，结果心脏病发作，还没有见到仇人，自己就先死了。只不过这么大的一个小区，他想要杀的，会是谁呢？”

刘璐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这个小区，那谁不是在这个小区租了房子是么？”

“谁？”吕弘阳问道。

林川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大家都沉默了。

公安局的尸检报告显示，这名老人死于心脏骤停，也就是众人俗称的心脏病。当公安局的民警通知家属来领走尸体的时候，这个儿子认出了自己的父亲，但却没有答应将尸体领回去，他让公安局的警察自行处理这具尸体。

耿玉儿看不下去了，骂道：“这是你爸爸，而且法律上是有规定的，不是你说不领就能不领的。”

“我还真就不用领。”这个人脸上带着笑容。

“凭什么？”耿玉儿很生气。

他轻轻走到了耿玉儿的身边，说了五个字便扬长而去，留下了一脸错愕的耿玉儿不知所措。

老人在死的时候，终于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三十年前，当村里上户口的老大妈听说他领养了一个孩子的时候，前来给孩子办理户口。可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又怎么给这个儿子起名字呢？他想了好多名字，可又全部被自己否决了。

老大妈等着无奈，不停的用笔摩~挲着那粗糙的纸，就是发出这种“咔嚓咔嚓”的声音。

老大妈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了，她开口说道：“你要是还不能决定，我可瞎写一个名字了啊？”

他做了一个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他开口说道：“既然我的名字叫做秦屎黄，那我儿子的名字就叫做秦粪吧。”

老大妈看了看这个可爱的小婴儿，觉得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用这么肮脏的东西做名字呢？她灵机一动，在档案上写下了“秦奋”这两个字。

他终于想起了那“咔嚓咔嚓”的声音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于是他死了。本文为书海小说网（http://）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