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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罪血录》第4章 我有一袋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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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青烟升起,绕着黑白色的相片时断时续。照片上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女孩带着浅浅的笑容。照片下方是一个小小的供台,供台上没有任何供品,只放着一个老旧的白瓷碗。这个碗似乎用了很长时间,碗沿边缘磕破了许多小口子。

一根手指放在了破碎的碗口边缘,那根手指猛地一划,登时划出了一个长口子。鲜血顺着碗沿缓缓流下,很快与碗里之前的血液相融合。这根手指搅动着那已经发黑而带着恶臭味的血,很快,这根手指上便沾满了浓稠的血液。

这根沾满了鲜血的手指,轻轻的放在了一个不大的稻草人身上。她轻轻地点在了稻草人的头上,而那个地方有一张被针固定在上面的照片。血液模糊了照片上男人的模样,隐约看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另一只手出现了,那只手里抓着一根大头针,忽然间,这只手上下翻飞,大头针一针一针地扎在了照片上,这张照片,早就千疮百孔了。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扎你的小人头,让你鲜血流,扎你的小人耳,夜路听鬼留,扎你的小人鼻,出门遭断头……”

血液透过照片,渗入了稻草人中,几乎将整个稻草人都浸湿了。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一道光射了进来,那只手的主人察觉,刹那回过了头,稻草人掉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那张照片悠悠的落在了地上。看到照片掉落,她忽然变得很激动,她扶着供台想要站起来,但却因为长时间蹲着供血不足,一个踉跄,打翻了供台上的相框。

相框砸在供台随即落在地上,相框前的透明玻璃摔的四分五裂,供台上的小碗左右摇摆了片刻,也坠落在地,发黑的血液撒了一地,溅射在了照片上。看上去,就好像玻璃碎片将女孩割裂开来,血液淋漓。

吕弘阳走上前,将摔碎的相框捡了起来,胡乱甩掉了上面的玻璃碎片,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问道:“你是张晓露的奶奶?”

刘璐杰上前将女人搀扶了起来,他只是轻轻说道:“不,这是张晓露的妈妈。”

“妈妈……”

看看这个妈妈吧,她脸色惨白,像是失血过多,浓重的黑眼圈挂在她的眼睛上,像是已经一个世纪没有睡觉一般。她的皮肤很差,到处都是细纹,甚至于她那披到肩头的短发,也花白一片,看不出有一根黑头发。

“张晓露……”赵壮英一眼看到了那个供台,轻轻说道:“她死了?”

张晓露死了,从高楼坠落,重力将她的身子拽的四分五裂。

那是一个炎热的夜晚,张晓露穿着一身睡裙,轻轻推开了门,她顺着消防楼梯逐级往天台上爬去。她站在楼上,望着万家灯火,望着灯红酒绿。变换的灯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考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学,她用功读书,她坚持锻炼,她似乎看到了远大前程和花团锦簇,她似乎看到了,小女孩站在学校门口,将学士帽高高的抛起,而小女孩,也跟着她的同学们高高的跳起。

时光似乎定格在了那一刻,张晓露高高的跳起,从三十三层高楼一跃而下,将自己的年纪永远留在了二十二岁。张晓露被摔得四分五裂,重力几乎让她的身子成了一张薄饼。当张晓露的父母赶到的时候,由于高温,张晓露的肚皮几乎已经黏在了炙热的柏油马路上。

那天,张晓露的父亲一个人,一把锹,像是铲一块紧紧黏在地面上的口香糖一样,一点一点,一块一块的,将张晓露的皮肉从地面上铲了起来。那一天,汗水混着泪水,将地面上的血液一点点氲开。

那一天,张晓露的母亲仿佛一下子老了三十岁,那一天,她的头发全白了。

刘璐杰只是轻轻说道:“糟蹋你闺女的王忠华,他今天被人杀死了。”

“他死了?”

张晓露的母亲喃喃几句,突然豆大的泪珠就一颗接着一颗的流了下来:“苍天有眼啊,实在是苍天有眼啊。”

她捧着女儿的照片:“囡囡啊,你听到了没有,糟蹋你的那个畜生死了,他死了啊,你你可以瞑目了女儿,你可以安心的投胎了。”

张晓露的母亲拉开了窗帘,一束光照射了进来。

刘璐杰这才将张晓露的母亲从从卧室请了出来,让她坐在沙发上。同样坐在沙发上的,还有张晓露的父亲。正是他给刑警队开了门,也正是他告诉了众人,张晓露的母亲成天把自己关在女儿的卧室里,每天出了上厕所吃饭时出来,平常一直都躲在里面。

张晓露的父亲将最后一根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而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蒂了。他眼圈通红,吐出了最后一口烟圈,淡淡讲述了一个更加残酷,可又现实的世界。

那天夜里,惊魂未定的张晓露跟着警察指认了凶手,当刑警队将她送回学校的时候,迎接她的不是舍友的拥抱,老师的鼓励,迎接她的,是一个更加冰冷而无情的世界。张晓露看得出来,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对劲。

那天夜里,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听别人说,你让人强~奸了,紧接着,就是漫长的卧谈会。没有人顾及张晓露的感受,她们的话,一刀一刀地割在了张晓露的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张晓露发现每次叫她上课的舍友,今天通通不在了,当她一个人来到教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她。她像是个瘟疫患者,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别人在躲着她。

她随便坐在了一个位置上,直到上课铃响起,都不曾有人坐在她的身边,她像是湖中的一块石头,像是地里一颗扎眼的地雷,所有人都在躲着她。她的周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不剩了。

课堂上谣言四起议论纷纷,短短一天的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市场营销一班的张晓露,夜跑的时候被人强~奸了。

他们说张晓露以后没人要了,以后哪个男的会娶她。

他们说张晓露平时就衣着暴露,经常勾引班上的男同学。

他们说张晓露大一的时候就换了好几个男朋友,每一个都上过床。

他们说张晓露曾经被人包养过,一个月三万块她什么都可以做。

他们说都是张晓露的错。

那天她被叫到办公室,导员亲口对她说:“你以后要注意影响,这件事情传出去,对学校不好。”

张晓露站在三十三层楼上的时候,她想,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事情了呢?自己只不过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了不对的人。可为什么,别人不去谴责凶手,反而给自己添了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呢?

她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父母靠种核桃卖核桃为生,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终于才在榆州市远离市中心的城乡结合部买了一套五十平米的小房子。他们看着女儿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他们看着生活一天天的好了起来,可是忽然,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张晓露是想认真过下去的,她从小就是个坚强独~立的人。她那天坚持去上课,她并不把这件事情当作是一件跨不过去的坎。可她终于发现,自己可以过得去,别人是不可以过得去的。

张晓露永远也不会搞明白了,当一个人漂亮到让人妒忌的时候,那么漂亮就成了她的原罪。他们可以找出任何一个理由,甚至指甲染成了红色也可以成为一个理由。他们蜷缩在一起取暖,以为自己和被害人不一样,就不会受到伤害,以为自己只要自己和被害人不一样,灾难就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当张晓露终于决定跳下去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五个女孩子不会选择报警了。因为她们早就知道,相比于第一次的伤害来说,第二次的伤害,就像是一根刺入了心底的小刺,绵长而痛苦,永远都拔不掉。

她死了,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刘璐杰问道:“那么最近,有什么人来找过你们们?”

夫妇俩依偎着着,皆是摇头。

张晓露的父亲忽然说道:“自从晓露死了之后,我们再也不晒核桃了。我清楚的记得家里该是有三袋核桃的,可是有一天我再去看的时候,只剩下两袋核桃了。”

吕弘阳还随手抓着那个稻草人,他扭过头来说道:“偷盗的事情不归我们管的,我们问的是,你们知不知道谁杀了王忠华。”

两人连连摇头。

吕弘阳将稻草人随手一扔,一根针从稻草人的肚子里摔了出来。

两人站在门口,一直注视着刑警队走上了电梯,他们两个双手紧握,满眼都是泪水。

“你说,到底谁是杀害张晓露的凶手呢?”赵壮英忽然开口说道:“是强~奸了张晓露的王忠华呢,还是那些高举着被害人有罪论,生活在我们身边的,那些普普通通的人呢?”

谁都没有说话。

七月二十三日,榆州市工业大学市场营销专业考完了最后一场考试,她们毕业了。

寝室的姑娘们哭作一团,毕业以后,她们大概率是不会再聚齐了。五个女孩互相哭着说:“以后你们可别忘了我啊,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就像她们刚来的时候那样说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两年前,张晓露退学。

半年前,张晓露自杀。

她们都毕业了。本文为书海小说网(http://)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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