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18日

陈冽给余生办了一场生日会。

一点都不像余生所要求的那样“低调”。因为大金主叶竣东愿意斥巨资操办这件事，陈冽连乐队都请好了。

戴胤川的情况在斯特里渐渐稳定，赵清钨成了移动的“戴胤川”控制台，时常吼一嗓子，就能让可能暴走的川子淡定下来。

余生其实没打算过这个生日来着，毕竟过不过，他都死了。永远不会长大一岁，也不会老去。这一副完美的身体将是他永恒的灵魂牢笼。

叶竣东给他建议：永生的记忆很容易忽略掉一些重要的时刻和细节。如果把记忆记下来，那回味起来就会有立体感了。

余生这小半年遇到的事情，恐怕一本日记，都写不太下。

2013年2月18日，晴。

日记，日记，我要说什么呢。从哪儿说起都不对劲。我要咋表达呢……我变成了个鬼，兄弟成了个怪兽，然后我的侄子是个会魔法的怪胎，最后我的男朋友是个神仙。。

这半年，我不仅弯了，还挂了，丫也不知道哪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扯出这可劲儿大堆的精彩效应。

人生从漫长变成了永恒，我有无限的时间可以拿来浪费，我或许可以活原来的好几辈子。，这一句是东子教我写的，我才不会写这样的句子。

我儿子会走路了，他简直就是余泽粘人的恐怖的加强版，毫无人性的压榨着我和东子，这段时光简直太恐怖了。

好了，也许没什么可写的，那我们3102年见吧。

一大堆事情，一页纸可能来不及写，那就不写了吧。余生合上日记本。玻璃门外的金辉或走或停的在他的灰色毛衣上戏谑。

“口渴了。”

余生对手机那一头说道。

叶竣东回：冰箱里没有存货，李秉承也不常来了。

意思就是说，余生为了避免在自己的生日宴上吃人，他不得不在今天去山里吃几只兔子。

黄钰鹤出奇的出现在叶竣东家里。

“我就来蹭个热闹。”

她说。

其实她这人的心思特别热，和外表的冷冰冰压根儿不能混为一谈。

帮着用她的能力，能方便做完很多事情，效率也提高很多。

这一场，为余生一个人的生日会，似乎大家挺乐意用这么个方式聚在一块。

余生自个儿找了片树林，寻摸半天却只遇上一只狼。狼的血是啥味道？然后又该从哪儿下口呢。反正余生跑的比那小狼快，一个猛扑上去，冲着脖子就咬下去…

小银狼也挣扎过了，动动停停的，被余生活活搂着，也实在逃脱不开，一会儿大概也疲惫，也就不怎么动了。

余生对狼血没啥嗜头，理智得很。看着以为小狼被他这么一口给咬死了，赶紧送口。

“死了？”

小狼特委屈叫了两声，从余生怀里跳出来，嗷嗷呜呜地溜走了。

动作特别快。

余生呆呆站在原地，心里头忽然还有些愧疚感…你说吸人血的时候要能这么自制，估计吸血鬼也就不是什么恶魔了。

江沐洋给自己改了个名字，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随着东西两岸的水火两立变得一团糟，他有一点不想再以这样的现状活着的欲望。

“江城？”

江宥利的两根手指亲亲捻着江沐洋的新身份证。似乎饶有兴趣。

江城没有开口，反而是打量着江宥利地评价，思量着自己心里的打算。

“怎么忽然想改名？”

“叔，我想换个活法。”

江城忽然喊出这一声“叔”，刺激了江宥利的耳膜。

年长几百岁，怎么可能是哥哥呢，必定是个远方叔叔了。

“不是跟你说了，是兄弟关系？”

江宥利没有什么情绪在这样的话里。他平平淡淡，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责怪，更没有任何一丝亲近的感觉。正正身子，点上一根烟吐了一口气。

“我想……做……吸血鬼。”

……

……

……

一瞬间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像入了定，

“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过了很久江宥利弹了弹烟灰，才开的口。

既然是远房亲戚，几百年，也就是好几代以后的事了，搞不好基因里早就扯不上什么关系。江城这么开口，的确唐突。江宥利有足够的理由拒绝，甚至也有足够的理由责骂。

可这些理由，都建立在一个有人性和道德感的生物上。江宥利才没有。

“我知道，叔，我想了很久了。”

江宥利拿过来一个高脚杯。割开手腕，盛了杯血。

“拿走。之后也许能帮上东岸，你别让我后悔。”

“是。”

江城上前接过来，毫不犹豫。一口饮下去。

心里头的独白是冲着他这么做的理由而去的，那个理由大概就是余生吧。

你变了个模样，摆脱了丑德行，摆脱了破生活。可你休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位置，我有许多办法可以赶上来。余生，瞧好吧。

江城对于余生，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针对感呢？余生原本长得一言难尽，那时候他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比过江城的条件。可他这么一副长相，人人都喜欢，当然了，“人人”也绝对不是冲着长相和他交朋友。

他能得到友情，还有一个几乎完美的恋人。江城听说这个叶竣东不简单，虽然不能知道他是什么生物，但总算有些弱点的。

江城从不承认他想知道这个弱点，他不甘心余生现在得到了一切……就连他原本丑陋的样貌都成了过去式。这，难道不就是作弊吗？

他喜欢李秉承，而李秉承只对余生笑过。他喜欢叶竣东，可叶竣东甚至成了人家男朋友。

其实，江城这也不算丑恶的心理什么的情节。只是他努力在争取而已。和余生这个人不太一样的就是，江城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会轻而易举的在许多选择中做决定。这不是轻浮，而是果断。

或许是很久以前李秉承对他的催眠作用在作怪，的确，江城觉的自己在余生这里什么都不是，所以越是比不过的东西，他就越努力了。

傍晚的时候天边的云一片嫣红，乐队在院子里彩排而余生在屋顶的空调机箱边上听天上的鸟飞过发出的声音。

也许很远很微弱，烦吸血鬼只要努力听，就能听得见。

生日本来是人类的事情，也不知道现在这些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朋友倒都是积极的人，特别是陈冽，巴不得全世界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按照剧本运转。出了差错她简直能比吸血鬼更恐怖些。

叶竣东呢，他不怎么爱说话了。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爱说话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叶竣东虽然态度差，但怎么也愿意数落余生两句，现在好像是余生非要证明什么身份，将人绑在身边罢了。

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但叶竣东似乎很少抱他。而且每一次都笨手笨脚的，也抱不对。现在吧，通常是余生问什么，叶竣东答什么，在一块儿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主动开口，也不会聊天，不会有任何肢体接触的可能。

他们自从那一次在黄钰鹤的店边上“说明白”了之后就一直怪怪的，而后在找回戴胤川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接触了。两个人就像吵了一个无比大的假，谁也不理会谁。而余生一直觉得自己欠了他的。

这样的爱情……一开始就没有浪漫的故事，是余生利用叶竣东的歉意把他们拉在一块而已。

余生嗤笑一声“呵”。的确该找他谈谈了。由此下去，既没有意义，也不值得。

“余生。”

有人在背后喊自己。

余生回头，是江城。

自教堂一别，再见竟然是他主动过来的。

“沐洋？”

“生日快乐。”

“谢谢了。”

接下来，你又会说什么呢？余生知道自己还是人的时候被抓去东岸是沐洋卖了自己。也知道极有可能是他放走了江宥利。但他告诉自己很多次：人之所以会被判定为错的，那是因为他和大多数人的价值观不一致罢了。也就是说不上有什么苦衷，但不是无缘无故的吧。（这种有文化的话他本来也不会说，书上，书上刚看的。）

“我今天过来，就想找你聊一聊。”

“嗯。”

江城一步步走到余生身边…和他一起靠着栏杆上。

“之前那些事。”他笑了笑“也不要你什么原谅了，这种话我说不出。”

余生也笑了笑。“你大概也有苦衷吧。算了吧。”

“大不了的，没多少。只是你什么都有了，而我什么都没有而已。”

“……”这话怎么接？

江城再说“很得意吧余生，你现在，过着我梦寐以求的一切呢。”

“沐洋…你这是？”

江沐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非常小的刀子，轻易不让人能察觉。

“我其实特恨你。你知道吗？把你出卖给我哥也好，从你手中放走我哥也好，我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可他能让你生活有些波动。那我就舒坦了。我觉得我的左胸口一直有一股气。它憋着堵着，像塞子一样紧紧压着我。每当我哥让你吃点亏我就舒坦一点。”

余生没什么气，只觉得悲凉。这样的所谓“朋友”，让他此刻觉得悲凉。

江城说的平平静静，仿佛念着稿子一样机械陈述着。还真有些憋屈能像讲别人的事一样淡淡说出来。

江城用刀轻轻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小口。

“余生，我要换一个方式和你比了，我大概这么废柴的活着太没有意思。”

余生闻到那血腥味了，浑身的不舒服开始搅乱他的脑神经。

“你，先别说了。”呼吸声特别重。

“怎么了？”江城故意转过身，让余生看见他已经破了口，持续流血的伤口。“怎么了余生？你不舒服吗？脸色也不大好。”

余生的脸上露出恶魔的表情，身体在颤抖。深呼吸表示他在极力自我控制。

江城走向他一步，把自己的血擦下一点，抹在余生的嘴唇上。

这就是一把火点亮了死火山，在余生的自控防线里撤走了理性。

余生好像丢开了意识，猛往前咬上去，对着江城的脖子狠狠从动脉里抽出这能浇灭渴望的血液。

不知死亡终结究竟需要多久，江城连一丝挣扎也没有。

可血液流失的非常快，他也在余生这副魔鬼的模样里，失去了意识。

余生杀了他。

天好不容易黑下来了。生日宴会的主角却和一具尸体呆在屋子里。

余生没办法平静下来，他来回不停走，虽说已经无力回天，但他必须从某个角度去说服自己。

叶竣东反复确认江城的情况，的确是一滴血都不剩。

“余生。”

“你别说话，你先别说话。”

余生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你想的对叶竣东，吸血鬼的本质就是没办法改变的，我发现你他妈真的对！”

他又站起来“我杀人了，我还是杀人了。之前不管你怎么劝我也好，怎么警告我也罢，现在情况就是这样。”又来了，那种完全不受控制的情绪泛滥。眼泪说来就来，“我的确不该活下来。这破生日，我有什么资格过这个？我有什么资格过这个……”

“余生，我没打算说这些。”

“你…你还是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余生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叶竣东，底下的乐队正开场。

背后的冷忽然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住。

叶竣东的双手穿过余生的手臂底下环住他的腰身。头靠在余生的肩膀上。

“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能安慰你，但你一定很需要我这么做。”

这下好了，本来情绪就崩溃，现在也是更崩溃了。崩溃如决堤。

忽然，一阵开门声。

两人再回头时，沙发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江沐洋！”

余生随即追上去，可任他跑的再快，到了门口的走廊也看不到任何人。

“先别找了，他们都在楼下等着你。”

叶竣东这么温柔难能可贵。

温柔的让余生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不想过这个生日了。”

“你是小王子吗，这么任性。”

“？？？？”余生愣了神“你在说什么啊。”

一头栽在叶竣东的肩膀上。

大概他从来不开口说喜欢是觉得说多了变得不值钱吧。

“我从前见到吸血鬼，见一个杀一个，像是恨透了。但我和你在一起，我信任你，也知道江沐洋的手段。你看，他活过来了，那就证明，他不过想借你的手转化让你记住一辈子而已。既然他想诓你，你也知道，你又何必上他的当呢？”

“我知道，可我现在还是欠了他一条命。”

叶竣东拉过余生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左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

“别委屈的像小鹿一样。”余生睁着大眼睛自责的样子，的确像一只犯了错的小鹿。“我这儿，不是也欠了你一条命吗？”

“东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想了。跟我一起下去。”

大男人比他高出半个头，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的样子。这个样子，明明他才是天上派来的王子，没有凡尘的丝毫沾染，干净的像一朵剪下来的云彩一样。

也罢，余生想。虽然不知道江沐洋怎么就活过来了，但是眼下去追也追不回来，不如先把这个所有人都策划很久的“眼前事”给他过过去。

乐队开场了。

试了试音就是个炸裂的组合秀。

余生从屋里走出来，朋友们都坐在桌前看着他，或者向他打招呼。

他的眼睛能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鲜花和啤酒。心中不免一笑：这哪儿像个生日会吧，说是庆典都过之不及了。

“欢迎余生。”

音响设备的混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音箱的另一头正是陈列。

随着一阵欢呼声，余生在这个场看到了很多本来他以为怎么也不可能来的人。

比如曹煜林本人，还有方毅明来着。

“谢谢！谢谢各位！”

余生还挺满足的回应…不过这么干的回应略有些尴尬。

“余生，你记得你和叶警官认识了多久了吗？”

“121天。”

他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没有经过思考，你记得这么清楚？”叶竣东牵着他的手，完完全全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他的眼睛的视线仿佛只聚焦在余生身上。

陈列走过人群，来到两个人身边。把麦克风递给余生，示意让他说给所有人听。

“每一天都想一想一路走过来的事，你又让我写日记。我其实都记得，也不差要不要写下来。”

气氛怪怪的…非常之奇怪！余生想不明白这这群人折腾劲儿的到底要捣鼓什么玩意儿！得了，反正也不会是坏事，顺着杆儿爬就行了。

忽然叶竣东拿走麦克风

“那你从前说过的喜欢我，现在还算数吗？”

哇靠！！！

这个木头现在也会说这种话了！！书读多了果然能读出毛病！丫这么多人呢！

所有人都在起哄吵闹，让余生给出回答。

“从未变过。”

“那你愿不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

叶竣东几乎直切主题，放大招。

“你？？？？你该不会？？！！？”

这一句没收到麦克风里面，因为叶竣东不给他任何拿到麦克风反驳的机会，何况，余生搞不好根本不会反驳。

他跪在余生面前。这个上古尊神跪在了一只吸血鬼的面前。索性为了给他一切，他真把能给的都舍出来了吧。

“和我结婚吧余生。既然我们在一起了，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我们定一个最平凡但是最神圣的契约，从此永远连在一起，好不好？”

乐队果然在这时候唱起了情歌。

余生这种还处于青春期的吸血鬼最容易被这种把戏折服和感染了。

再加上全场的人都在起哄，其中带头的就是林赫祯和余泽这两个疯子。还有一个小只的叶执源窝在余泽的怀里，看别人嚷嚷，他也瞎嚷嚷两句。

“好。”

同一时间，烟花在夜色里炸起来。

大家事先准备好的气球从手里放飞。还有酒和音乐，所有人都仿佛顺理成章的，把这两个男人之间的订婚，作为自己今夜此行的最终目的了。多亏了陈冽这个爬梯大神。

叶竣东抱起余生，搂着他的腰举过头顶。两个人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数着完全不整齐的节拍转着圈子。

从此这两个人也不是男朋友的关系了。该互相称呼为：未婚夫了。

余生对叶竣东的那些低级想法全都一扫而光。这样的男人，他要么不说，要么一说起来就是满眼的温柔。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