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是我第一次见我老爹那么疯过。

我妈一开始也是被吓得不轻，我老爹那架势就像是我犯了杀人放火这类不可饶恕的罪一样。我妈急急忙忙的爬起来来到我的床边一脸严肃的问我“你干什么事了？”

我是被我老爹搞得一脸懵圈，满脸无辜的望着我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没干。”

这时候我老爹也来到了我的房间，看见我和我妈都在，就把我妈拉到我床边把她按着坐在了我床边，他往后退了一步，站直了一本正经的说“咳咳咳，你们都给我坐好了啊，我要跟你们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跟我妈两脸蒙圈的互望了一眼，然后又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的望着我老爹，想知道到底是啥事。

“咳咳咳，你们娘儿俩给我听好了，过了年咱们就去给家里面添置一台电视机咋样？”我老爹眯着眼睛，头稍微抬这一点，但是我还是能看见他的大鼻孔对着我。很显然，我老爹这是想等掌声和欢呼声，我跟妈那会儿却是愣住的，三秒钟之后我才发出了猪吼般的欢呼声。

那时候谁家能有一台电视，那就是有钱人家的象征，往往是哪家有台电视，晚上家里能围的满满的是人。那会儿我是很简单的想法，老爹买电视，我家就有电视看了，我，高兴。而我妈就不一样了，听到我老爹说要买电视就像那天下午我老爹听到我说我是出老千赢了他的一样，完全不敢相信。

我在床上又跳又叫的时候，我妈站起身来直盯着我爸问道“买电视，你哪来钱啊？”听了这话，我停了下来，是哦，我们家哪来的额外的钱来买电视机呢？

我老爹挑着一只眉毛半睁着眼睛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把我妈又按在床边坐下，又把我拉到床边坐了下来。“恩…钱嘛，你们看好了哦。”我老爹把手慢慢的伸到衣服上的口袋里，脸上得意的笑容一丝没有减少，慢慢的他掏出了厚厚一沓钱当着我和我妈的面刷的一下子抛向了天空,我们一家三口的目光也都是紧紧跟随漫天的钞票上下移动。

“不就是钱嘛，这些够不够啊，哈哈哈…”

那一晚我们一家高兴了好久，一直快要到半夜才去睡觉。我老爹高兴是因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赢了这么多钱，而且当他知道了我的骰子里面的秘密是怎么来的之后，他还觉得我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一个科学家呢；我妈高兴是因为我老爹这次难得的带钱回来，还知道了能给家里置办东西；我高兴的就简单了，我可以在家看电视了。那一晚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下去的，反正是很晚很晚，因为我一直在那儿想象着我家有了电视之后是什么样子的。等我家有了电视之后，我就不用到小东子家去了，也不用小东子坐在第一排我要站在他后面看电视了，而且我家电视是新买的，收到的电视节目还比他家的多。到时候我要带着小欣到我家看电视，我坐在第一排，小欣就坐在我旁边，小东子要是想过来看电视嘛，那就得要站在我后面……

我老爹说，那晚上他们一直能听到我在那边“个咯个咯”傻笑，要不是知道我是高兴的话，他们第二天一准的要带我去医院的精神科看看医生。

后来我问过我老爹，我那三个骰子不管怎么掷都是大，他这样拿出去几次一玩人家不就知道有问题了吗。我老爹说我还是太小了，事情不懂得变通。三个骰子加起来才是大，如果用三个里面的两个的话，那也是大，那如果用一个的话不就大的概率少了嘛。跟人家赌就算有把握能把把赢也不能赢太多次，赢了几次之后还得要连着输两三把，不管输赢脸上还得要会演，不然的话就算你真的是手气好的话人家也会觉得你出老千的。

我老爹那晚也曾问过我，这三个骰子为什么总是掷大，我说我在里面加了一点铁；他还好奇，我那会儿才五六岁是怎么想起来在骰子里面塞铁的。我跟他讲，我当时看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在一个塔上面做了一个实验，证明了铁球下落速度比羽毛快。我就受启发，如果在骰子里面靠近一点和两点的那两面加一点铁，那么每次落下之后不就是五点或者六点了嘛。说实话，小的时候我就很聪明。（骄傲脸表情包）

初六那天早上，我去跟周围小孩玩的时候还在跟人家说我家快要买电视了，有的小孩羡慕我，也有小孩说我是吹牛，我懒得跟他们争，就说你们等着瞧吧。

中午回家的时候，发现我爷爷奶奶也在我家。中午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异常的凝重，一点也不像刚发过一点小财的样子，倒像是我老爹把家里输光了似的。吃过饭之后，我刚要跑出去找小孩玩，却被我老爹给拦住了，把我带到我爷爷那儿去。我爷爷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我跟我老爹毕恭毕敬的站在他面前。我爷爷喝了一口茶，伸出了他的左手对我说“你看看我这只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我早就知道，看了一下就说“爷爷的小拇指少了一块。”

“那你知道爷爷的这个手是怎么少掉一节的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你爷爷我小的时候也很好赌，后来为了让自己戒掉赌，我就自己剁了这节手指向所有表示一下自己的决心。”

当时我心里一惊，我爷爷这不会是要剁我的手指吧？我有点怕怕的，往后退了一步多到我老爹的身后。我爷爷看我这样知道我是被吓着了，就转过脸对我老爹说“你以后也少赌一点，我是管不了你了，但是你也得要对家庭负责啊，更要对你下一代负责，不能让他这么大点就染上了赌博。”我老爹嘴一撅，肩膀一耸，答应了一声“嗯，好。”

那天我是真的被吓着了，那之后几年我都还在后怕，真怕我哪天会因为赌博被我爷爷把我手指也给剁了，那天我还主动地把我藏在床下的一副我改造之后扑克上交给了我老爹。得亏我当时没敢跟我老爹讲那副牌被我改装过，不然的话他拿出去用的话保不准会出什么问题，毕竟我当时技术也是有限的。

之后的那几天，我总感觉像是犯了多大错误的一样，没有之前的那种神气劲。总会粘着我妈，不时地会喊一句“妈，啥时候……”我妈问我啥时候干吗，我就又不说话了，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心思吃饭，整个人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了似的。

不管怎么说，最懂儿子心思的还是妈妈。我妈知道我这样子是在想念那个电视机了，但是知道归知道，现实还有有别于理想的。如果是按照童话故事的情节发展的话，或许会在某一天我在外面跟别人家小孩疯了一天一身疲惫的回到家之后，发现我爸妈正在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精彩的节目，我飞奔过去拱在他们的怀中，我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坐在一起看着电视聊着天；又或者是在我某天实在因为想电视想的很难受，快要哭了的时候，我妈妈乐呵呵的把我拉到卧室里面，掀开桌子上盖着的一块布，一台崭新的电视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大哭一顿然后躲在我妈妈的怀里。

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我看见我家电视的第一场景，但是现实不是故事。那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我任然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我妈就一边吃着饭，一边很平淡的对我说“快吃饭吧，别想了。电视机我们家不买了，你奶奶生病看医生要花很多钱，买电视机的钱要留着给你奶奶看病。”

我眼泪一下子止不住的“啪嗒啪嗒”的砸在了桌面上，一边流着泪一边呜咽着，嘴里的几粒饭粒随着抽泣呛到了喉咙，我就又开始了咳嗽，眼泪、鼻涕，还有咳嗽出的唾液一起流出。我妈丢下了筷子和饭碗，把我抱在怀里拍拍我的后背确保我不会再被呛到后，就不停的安慰我。

“没事儿的没事儿的，乖不哭哦。等我们家再有钱了，保证给你买一个大大的电视机。你听妈妈话，咱不哭了哦。你奶奶的病不能再耽搁了，知不知道，不管多少钱我们要让你奶奶健健康康的好不好？”

我渐渐的止住了哭泣，躲在我妈的怀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对我妈妈说“妈，电视机我们不要了，我们要奶奶身体好好的。”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钱这东西虽然人人都喜欢他，但是有的时候却让人很恨它，因为没有它你就办不成事。

我奶奶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大家，虽然倾尽了各家所有，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挽留住她。那时候我大伯和姑姑们家里面也都是没什么钱，整个看病过程我老爹年初五那晚赢的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人们经常说，钱来得快走的也快，这句话一点也没错。我现在还在想，如果我老爹那天没有赢那么多钱，钱来的不是那么快，那么容易，我奶奶会不会还能再多活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