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打入冷宫

君寅略一沉思，说道：“父皇，立储乃军政要事，儿臣作为儿子，并无发言的权力。父皇正值盛年，儿臣不曾想过此事。”

此时，如果像大哥一样锋芒毕露，那不是傻吗？皇上眼见的就要立畅妃的孩子为储了。怎么能忤逆他的意思呢？将来真要是小娃娃要登基，机会还是有的是的。不必急于一时。如果此时让皇上看出野心，等于自投罗网，很快就会被皇上剪除羽翼，清理出后备队伍。

老大的鲁莽和老三的沉稳，众大臣都看在眼里。很多人心中，对君寅还是认可的。玉琮心想，就大皇子这智商，就算当上储君，也得和举鼎的嬴荡一个下场，早晚被人玩死。

许久不见君寅，他还是气质卓然，玉琮又一次遗憾于他的心术不正，阴谋诡计太多，不然真的可以考虑被君麟抛弃后以身相许。

玉琮活泛的小心思，仿佛被君寅看透了，他朝她笑了笑。

这么久不见，大漠的风沙并没有稀释掉她的水灵，还是那么秀丽醒目。不禁外表如此，头脑也还是那么聪慧过人，并且能够扳倒皇后，内心得有多么强大。

君寅心想，还是那么喜欢你。

因为许久不见，玉琮也回报他一个友好的笑容。

看在眼里的君麟，登时就感觉心脏起伏，气喘不匀了，满大殿的醋味能熏到众人。

幸好这时候皇上提问到他了，他不得不调整思路应对皇上。

“父皇，儿臣谨听父皇教诲，父皇一向目光长远，见识卓越，父皇认准的皇储，一定是最适合江山社稷的人选。无论谁当选，儿臣都愿意做好自己的事情，勤勉勤劳，出征便守护江山，在家便处理要事，绝不辜负父皇多年的栽培。”

这些话，正是皇上要听的。

“说得好！大家都要有君麟的心胸。”皇上夸完，众臣又一片宁谧，看来皇上还是执意要立胎儿为小太子。

“朕的儿子们懂事，今天的事先这么定了。”皇上这句话等于把大臣们都骂了，你们还不如朕的儿子们懂事！

古丞相几个老臣脸色灰沉，此时又不便再和皇上顶撞，先忍下来吧，等畅妃生了再说也不迟。

“赫岑，说说你吧。”皇后还在殿上跪着。皇上不是将她忘了，是觉得很为难。这么多年，两人都从两小无猜到了不惑的年纪，她一直没有什么大的过错，还怀着自己骨肉，怎么惩罚她才合适呢？

要说让人们相信，赵嬷嬷一个人想的主意，谁会信？她不经过主子的允许就去设计一个贵妃和皇上的骨血？这不可能。但是皇上不想深究了，即便深究，赵嬷嬷的架势，也绝不会招供。所以皇上在皇后的身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臣妾管教不严，把关不力，让妹妹受到了煎熬，还险些侵害到皇上的骨血，臣妾有严重的失察行为，甘受授皇上责罚。”皇后的回答还算是留住了体面，如果一味的哭哭啼啼，倒是有失风范，这一点，皇上一向比较认可。

他也知道，如果让畅妃当皇后，其实并不符合他心中对皇后的期待，所以一直坚持让畅妃的孩子继承皇位。孩子是自己的，不会差。

所以无论当初多么宠幸畅妃，他都不曾动摇过对赫岑的信任，谁想到她这么糊涂这么贪婪，有后位还不行，还要儿子继承皇位，并且为了达到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如果将来，国家真的落入她的手中，那自相残杀的事情肯定不会少了。

“皇后赫岑怀执怨怼，数违教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陷害姐妹，贬入冷宫。”

“皇上！臣妾是负有失察之罪，但是能不能看在胎儿的份上，减轻处罚。臣妾年纪大了，这孩子从一怀上，就总有流产迹象。臣妾深知罪孽深重，愿意在自己的宫殿里抄写经书，为畅妃娘娘和臣妾的腹中胎儿祈求平安和乐。臣妾怕一入冷宫，恐怕孩子不保。”皇后厚着颜面恳请皇上。

这是缓兵之计，皇上并非不明白。

皇后的凤鸾殿当然要比冷宫待遇好，但这还只在其次，占据皇后的位置才是重要的，不然哪天皇上高兴了，直接将畅妃接入皇后宫中，那就很难再抢夺回来了。

皇上虽然很烦皇后，也知道她阴险狡诈，心肠歹毒，但是要说让畅妃入主后宫，她的才力还不够，加上皇上本身性格的豁达宽厚，又看在皇后怀着龙种的份上，皇上便决定放她一马。

“姑且念你十年操劳后宫，没有功劳有苦劳。留你在凤鸾殿养胎吧。孩子出生前禁足。”皇上宣布。

这已经是最宽宏的惩戒了。皇后等于在悬崖边走了一圈。

朝中大臣纷纷感叹，皇上终究还是个念旧情的人。

听着皇上的话，皇后早已泪流满面。

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他还讲些情谊。这是自己这次输得太惨。将赵嬷嬷断送了，但是培植一个自己人，也不用太多时间，我必须要再强大起来，不光是为了自己。

赫岑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无论如何，这胎得是男孩。

这一夜，皇上并没有去畅妃殿内。

男人都讲究面子，何况是君王的面子。皇上知道自己错了，但毕竟不能像普通丈夫一样，向妻子低头认错、悔过自新那么简单。何况这错，是一个弥天大错。不信任妻子，轻信谗言，最要命的是险些孩子就这么没了。

畅妃是个心思简单的女人，自然不会对自己不满，但是女人都会使一些小性子，等她自己先降降温，这小性子耍起来，更容易接招。

皇上毕竟是个男人，他想错了。

所有的女人给男人承认错误和改错的时间都是有限的。

过了这个时间段，心会一点一点被失望积满，一点一点降温不假，降的却是真情的温度，只怕这样的大事之后，再难回到燃点。

畅妃没想到这晚皇上会不来安抚自己。

傍晚的时候，她还让一直跟着自己的丫鬟小蝶去热了热亲手制作的南瓜煲。

畅妃原本是想一笑泯恩仇的，她能原谅皇上，因为她明白皇后蛊惑的功力。皇后的阴谋和手段，天真的她这次算是领教了。皇上面对突然出现的两个胎儿，怀疑其中一个，也有情可原，甚至想将自己赐死，畅妃都觉得，在证据确凿面前，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是天色越来越晚，畅妃几次站到殿外张望，都没有皇上和薛公公的身影，满脸的失落根本无以隐藏。

“娘娘，外头更深露重，别等了，皇上也许今天公务繁忙。您这身子骨在地牢已经被糟蹋地不成样子，还是小心为好。”小蝶劝她。

畅妃也听劝，她回到屋里，喝了点桃花露，就躺下了。

但是根本没有睡意。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大，是得为他做一做打算了。真的要做这个太子吗？

当初自己是特别想让孩子做太子，那时候真是太傻，根本看不到朝廷险恶一面。自己本不是个善于权谋之人，类似知识构架从来没沾边。畅妃想起了杨贵妃，自己想做个简单的美人，一生只爱一人，为什么却这么难呢？

“小蝶，你说当太子好不好？”畅妃幽幽地问一句。

“娘娘，当然好啊，太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就是皇权继承人，天下都是他的。”

“可是感觉好难！我也没有舞弄权术的脑子，不知道哪一天脑袋就不保了。这一次，皇上没有把皇后打入冷宫，皇后一定会卷土重来。如果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我现在真有些担心这个孩子的命运。我倒是有些盼望生个女孩了。”

“娘娘，宫里的娘娘有谁会盼着自己生个女儿，快别瞎说了。”

丫鬟单纯，畅妃看了她一眼，很像当初的自己，胸无城府，当年皇上就因为这个喜欢自己的，如今这个特质却险些害得自己丧命。

皇上，那个天天与自己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人，如今也变得冷漠遥远。畅妃甚至觉得，活着，变得毫无意义。如果再无爱，如果再无期盼，人生不过是行尸走肉，一天一天地重复，又有什么意思？

“等孩子出生了，娘娘就有的忙碌了。”小蝶的话又将畅妃的心思拉了回来。

孩子是唯一的期望，但是他有他的使命和运数，其他人也左右不了。

而自己的守护能力，却那么无力。原本以为他可以有强大的父皇作为靠山，却想不到，这个靠山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像扼杀他。

生孩子，究竟好，还是不好？

辗转难眠。

畅妃想着当初皇上对自己的照顾。也曾任何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

上台阶也要牵着自己的手，生怕自己走不稳滑下去。

天寒会脱下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女人总是被细节所感动，可是她们想不到，男人做这些，都是出于本能，喜欢时做多少，都心甘情愿，不喜欢时，他们再也不会记得这些。

但是，有些事，他们也许会记一辈子。

自己当初入选宫女，随马车入建邺，心中一片明媚。

可是马车后面追着一人，一边哭一边跑，手里还拿着个包裹。

车夫都看不下去了，几次问要不要停车。

十几岁的畅妃心却狠得厉害，几次都拒绝了。

现在想来，那时候并不是心狠，只是没心没肺了无牵挂而已。

因为自己没有上心，才会如此绝情，或者是根本就无情。

畅妃大声朝他喊：“回去吧，别追了！你怎么可能有马儿跑得快！”

那人不听，哭声更大，眼泪和鼻涕流到一起，仍然疯狂地跟着马车跑。

车上几个姐妹劝畅妃，停下来看看他究竟想说什么，畅妃这才勉强同意。

马车一停，那人先是怔了怔，接着跑上前，将包裹塞到畅妃手里：“我也没啥，就是今天早晨包的鲜虾鸡蛋包子，还热乎着。你路上吃吧。”

“就几个包子，你追什么啊，我到了宫里还能饿着不成？”畅妃不情愿地接过来，包子的味道把刚刚赶制好的粉色绣袍都熏得失了颜色。

“宫里可能管理严格，不像你想象得那般美好。听说里面的人都心眼多，你去了可能会吃很多苦。”

“那也不关你的事了。好的坏的我都自己承担。”

“裕儿……”那人红肿着眼睛欲言又止。

“你还有啥事？车上不光我一个人，大家都在等你！”

“我没事了，你保重。”

“嗯，回吧。”畅妃朝他笑了笑，临走了还是要留个好印象。

待马车启程，那人又紧跑几步，大喊一句“裕儿，你要不如意，就回来，我会一直等你！”

“怎么可能？”畅妃心想，但是她没说话，只是朝对方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那个人，便是李老三。

畅妃没想到，李老三后来竟然追随她到了建邺。

也没想到，他居然闯出了自己的事业，不禁将酒楼经营得有了响当当的名气，还创意出娘娘醉这样得到宫廷赏识的美酒。

但是她更没想到，纵然当年自己那么绝情，过了这许多年，仍然因为自己，连累了他。

“小蝶，明早，给我熬粥喝吧。”畅妃嘱咐小蝶。

能真心实意为自己熬粥的，也只有他了。

这么多年，守望着遥不可及的自己，居然一直未娶。

思绪翻飞，畅妃惊讶于自己的脑回路，怎么会想他的事情想了这么久。在过去，这根本不可能。

等过一段时日，也许真的要见见他。不管多么艰难的环境，都要跟他说一声抱歉，自己这些年，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这一生，让他等得太久了。

畅妃又想到了云慕当初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不得不佩服云慕的智慧和远见。

当初，她说要将自己的孩子抱给别人抚养的时候，自己还想着，简直天方夜谭。我未来储君的苗子怎么能再野外生长，如今看来，这却是最好的打算。

将来，不管是否继承皇位，这宫里，却不是他童年应该呆的地方。将来，若他足够强大，自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若孱弱无助，当个普通王爷也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