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蜿蜒，腥味冲天，叫人惊心，令人眩晕……

生死之间，血一样粘稠。

“女人生一个孩子，就像到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女巫一边唠叨，一边抱过婴儿，看这个孩子。

“怎么像只老鼠！这样的孩子，怎么能成了云中仙！这个孩子哪有云中仙的一点气派和影子！”女巫失声叫道。

这一次，轮到她失声尖叫了。

任永母子二人探过头来，惊奇地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婴儿。

确实是，这个婴儿太小了，简直小得就不像个人，倒像只小老鼠。

“天哪，怎么我的孩子是这个样子。”任永娘子失声叫了起来。

“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小东西出来！”女巫满脸失望，“这孩子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长成个人，还两说呢。”

“怎么就活不下来，怎么就长不成个人，她是我的闺女，是俺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任永娘子抬起无力的眼神，看着女巫。

“我看，不如趁早处理掉，怕是个怪胎怪物呢。”

女巫面色冷淡地说。

“说云中仙的是你，说怪胎怪物的也是你！你要再说她是怪物怪胎，你要再说扔她，我跟你拼命。”

任永娘子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我看，不能处理，她是我任家第一个孙子。老身早就盼孙子了。”任永母亲说话了。

女巫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反正，她是完全失去了兴趣。

虽然这个孩子，是在七月二十六日这一天出生了。但比起前三天出生的那两个，这个婴儿简直就不是个婴儿。她不能称她为云中仙。打死她都不能。她宁愿在其他两个孩子中任选一个，也不能称这个孩子为云中仙。

“云中仙，云中仙。你爱选谁选谁去，我生我的闺女，并不是为你生云中仙。”任永娘子气愤极了。

“来，喝杯茶。”任永母亲出来打圆场。

刚才，眼见媳妇生产，她就站在旁边，先是咬牙，替媳妇攒劲儿，随后，只要女巫手一动，她的嘴张一下，女巫手一动，她的嘴张一下。眼见婴儿像一尾鱼似的，浑身血肉模糊，从肉球里滑溜在麻纸上，她的嘴合拢不上，抖抖拿麻纸、破布片，擦抹这个婴儿，抚摸她，料理她，就像她说的，这是她的第一个孙女儿呢。

再看这个婴儿，像茫然无知，又像十分精灵，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抚摸与料理，转动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一切。

任永母亲欣喜万分，两手捧着她，一个粉嫩小肉球，真的像老鼠一样的小肉球，待到一番擦抹洗涮，扒了两腿一看，平平小肉缝，不带把儿，任永母亲脸上的波涛又一次涌上来，她的脸顿时像鞋梆子一样平塌下来。

女巫在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思谋着什么，也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对婆婆与媳妇的冷战。

任永母亲平塌下来的脸子，沉重压在媳妇心上，她本就是个吃心人，一看婆婆神色，哪里还用得着问，长长地叹了口气。

“头胎，闺女也好，老任家只要添丁加口就好。”任永奶奶赶紧转口，她心说，“自家的锣儿自家敲，岂能让女巫笑话了去。”

此时，一束亮光跳窗而入，是快要落山的太阳洒下的最后光辉，一个埋伏着神秘狂野浩瀚风景稀罕万物的崭新世界，一下奔跃至这个婴儿眼前，她一下感到受用无穷，惊喜无比，此时，平常日子的光亮，刺痛了这个婴儿的双目，她转动小小脑袋，未来得及放声大哭，以哭声宣示极度欢喜。

她的母亲，就在刚才，遭遇了人生中最为惊心的凶险，此时精疲力竭，本不想看她，却又禁不住粉嘟嘟的她的吸引，掉转头来看她，她也看着母亲，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里的一切。

突然，这个婴儿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