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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穿越》第十六节 高贵的野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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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将登上一路乘行的七人座狩猎越野车。前面说过,这种以日本丰田越野车底盘和发动机为基础改装的山寨越野车,很是皮实,一周下来,驰骋千里,了无故障。接下来,我们将乘坐它斜刺里穿越乞力马扎罗一侧的山峦,奔向内罗毕——我们的全部行程行将结束。登车前,谁都忍不住再多看一眼乞力马扎罗雪山的壮阔身影,忍不住再次久久瞭望安博塞利草原——这片生活于斯的每一种野生动物都有着自己说不尽道不完的欢乐和忧伤的锦绣之地。那头孤单的大象还会彻夜守在那个地方吗,下一批游客看到它会做何感想……狮子、河马、猎豹,鬣狗,野牛、小鹿、羚羊们,在旱季还没有到来时,它们有理由尽情地享受非洲大地带来的恩赐,不必现在就去咀嚼残酷的干旱带来的那种不胜忧伤的滋味。告别了,安博塞利大草原。告别了,我们的新朋友,那位马赛人。部落的猛士,酒店的驱兽人,现在走来送别我们。在我们,是把几次有限交谈的对象因为留有美好印象一厢情愿地把他当做了朋友,在他,我们不过是匆匆过客,他们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记得刚入住山庄的时候,几乎第一分钟,我们就注意到他。他是那样鹤立鸡群,凸显在一群接待人员当中。修长的身材,黑亮的皮肤,明亮的眼睛,一袭血样红布披挂在肩,从一边肩膀,斜披下来,在腰间那么一缠,刚好遮住包在胯上的另一块布巾,加上雪白的牙齿和眼白,黑色、红色、白色,三种颜色,在他身上闪耀,有着别样的光彩。一开始以为他是狩猎山庄迎宾知客,非洲许多旅游胜地不乏拿当地土著来做门面,后来知道马赛人是不屑于此的。人家是山庄专业的驱兽人。这也是酒店与原住民达成的协议之一,必须雇请他们入职酒店,做礼宾、做行李生、做保洁员。这些都免了吧。马赛人不会降尊屈就,他们不屑于干这些事,保证山庄不被野兽侵袭,包括哪些调皮捣蛋的青毛猴滋扰客人,这活儿才是正道。于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位年轻俊朗堪称美男子的马赛武士轮换来到山庄。每天客人来到,本不关他事,他不过刚好走过来凑个热闹,却不想就他显得突出。谁都愿意首先和他打个招呼,他本能地露齿一笑,雪白的牙齿一闪亮,确实非灿烂不可形容。两个行李生,另一类型的黑人,身量小出马赛人一号,皮肤也更黑,客人在他们引导下来到下榻的屋前,成群的青猴儿也赶到了。它们在你身边穿来窜去,屋前屋后,门前窗上,四处都有它们的身影。骚扰太甚,有人已为惊吓尖叫起来,这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远处奔腾而来。所到之处,青猴儿们无不逃之夭夭,乖乖退据树上,眼巴巴看着树下那些身上有油水可捞的客人,遗憾没从他们那里讨到喜彩,同时不忘嘴里发出几声呼啸,发泄一下对前来驱散它们的那个马赛人的不满。入屋安顿停当,走出屋外,这位马赛人还守候在大家屋前,青猴儿们可能也是油皮了,知道这位红衣哥哥的秉性,未必是要他们销声匿迹,别过分就是了,有的又溜下树来,而且,越年幼的胆越大,房门有个缝它都敢推门而入,人在屋外那它恨不得直接就投入你的怀抱。给它们一点零食,甚至把客房预备的水果都拿来给它们当人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了。也就一忽而,先前小小的一阵混乱迅即转换成一幅充满天人合一意趣盎然的画面:在非洲草原的一角,野生猴群在和你嬉戏,旁边站着一位土著,杵着一根他们永不离手的哨棍,笑微微的,既看着那些顽皮鬼,也看着你。浑不知画中的主角是旷野、是野生动物,是游客、是土著。这也让我们有机会和这位马赛小伙儿交谈起来。他的英语很好。手指远方,在草原的尽头,保护区边缘的一个原始村落,是他的家。他25岁,名叫阿哈姆。你是马赛武士吗?那是当然,我们同龄的都是武士,一朝成为武士,一群人便终身都是武士。马赛人的终极目标只一个,战斗至死。阿哈姆还没有结婚。他当然想结婚,如果有游客喜欢他,你会娶她吗?当然会,很简单的仪式,三头牛,十只羊送给女方家,迎进村里就是了。真有人向你表示过爱吗?他轻咬嘴唇,眼帘低垂,有些羞涩了。这时候的他,活脱是从一个剽悍的马赛武士身上跳出来的一个大男孩。他一点不扭捏地接过我们送给他的棒棒糖,剥开纸含到嘴里。一个明目皓齿,五官俊美,身材瘦削高大,容颜隽秀的马赛小伙儿,长相、身形酷似当今百米飞人博尔特,这时带着点儿孩子气,随和地站在你跟前像邻家男孩一样和你聊天,任谁谁喜欢。关于马赛人,迄今为止,无论是民族的源流、传奇的历史、现实的境遇、个体形象的勾勒,也不管你是社会学者、人类学者、民族学者、旅行家、作家,没有比得上丹麦小说家卡伦.布里克森。她的两部自传体小说《走出非洲》、《再见非洲》对马赛人的描写着墨不多,但触及的每一个片段都是不朽的经典。

“马赛人从来没有当过奴隶也没法训练成奴,更不能囚在狱中。他要是关在牢中,不出三个月就会死去,因此英国人在肯尼亚制定的法律,对马赛人的惩处只罚款,不坐牢。马赛人只要受到拘束,就无法存活,毫无妥协的余地”她这样刻画马赛人:“马赛勇士煞是好看。这些青年具有那种脱俗的灵气,把我们所谓的‘不俗’。发挥地淋漓尽致;外表虽狂野而绮丽,实则坚定不移地忠实本性和内在的典范。这般风格并非出于造作,也不是在仿效哪个异国的楷模;而是发自内涵,是这民族血统与历史的体现。手持的干戈、身穿的华裳,都是自身的一部分,如同犄角是雄鹿的一部份。”而且,“马赛人不喜欢我们,也没有理由喜欢我们。因为,我们终结了他们对务农部落如猛禽般的奇袭;从他们手中抢走了长柄矛和杏仁形的大盾牌,在战士民族的光环上泼了一桶冷水,浇灭他们的火热,恣意把过去千年的荣耀都理解为尼采的典型——‘男人打仗,女人取悦战士;其他都是蠢事’。”20世纪20年代,卡伦.布里格森以一个咖啡园农场主的身份在非洲生活了16年,她以自身的经历和小说家的特有观察力和笔触,对马赛人的描述,比那些田野调查的社会人类学家、民族学家的长篇报告,或那些二流作家、旅行家走马观花的记事,更为细腻、生动、真实。是不可多得的历史文献。“有一次,我深入保留区打猎,有一位马赛老人兀自走来,坐在我的营火边。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话,仿佛是一颗石头在自言自语……据这位有六十年经验的马赛勇士说:‘活着没什么乐趣。以前可好玩了。那时候,要是基库尤人或是坎巴人得到一片肥沃的土地,或是那上面有一大群牛、山羊和绵羊,我们这些勇士就会去他们那里。首先,我们会杀掉所有的男人和带刀的男童,’‘而且我们可以待在那个村子里,吃光所有的绵羊和山羊。然后再离开前,再用木棒打死全部的女人’。我不知道我们这位老客人是在回忆,还是在夜深人静时的喃喃自语,描绘过去的丰功伟绩给自己听,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最后他走开,消失在夜里。他是一头猛禽,一只瘦削无毛的秃鹰,代表一个濒临灭绝的物种。”

卡伦.布里克森是一位伟大的作家。她凭籍两部非洲的作品两次提名诺贝尔文学奖,虽然没有获奖,但她在世界文学史上已然树立起超群地位,绝对配得上文学大师的称谓。看看大师如何以她优雅温柔的笔触展开她的非洲叙事:“这里的一切并不丰饶,也不华丽。这是非洲——从六千英尺深处提炼出来的——浓烈而纯净的精华。色调如此干燥,象是经过燃烧,如同陶器一般。”“在这里,你的视野开阔、高远,映入眼帘的一切,汇成了伟大、自由与无与伦比的高尚。”看她怎么描述野生动物:“我曾见到过一群野牛,在古铜色的天空下,它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晨雾中走出来,一共有一百二十九头。这些魁伟、铁铸般的动物,长着水平弯曲的犄角,仿佛不是向我走来,而是在我眼前浇铸着,铸成之后就走过去。我也曾见到—群大象,在密密的丛林里穿行。阳光洒落在浓密的蔓藤之间。象群挺进着,似乎在赶赴世界尽头的约会。那是一块巨大的、珍贵无比的波斯古毯的边缘,点染着绿色、黄色和深褐色。我还一次次地观望过长颈鹿横穿原野的队列。它们的风度是何等古怪、和蔼,充满生命力。使你感到这不是一群动物,而是一组珍奇的长茎、色斑点点的巨大花卉在缓缓移动。”海明威很推崇布里克森。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同在巴黎同一个社交圈,同样以非洲题材创作不少作品。那个时代欧美知识分子在欧洲文艺复兴以来人文思想长期熏陶下,在看待落后事物的时候,虽然处处表露出某种优越感和不屑,但在他们思想深处和文字的深层结构里,却包藏着一种人文理想。因为他们在冷峻、有时尖刻又不无同情地描述他们所见所闻的时候,他们不止于鞭笞落后,同时也在批判自己。批判殖民主义。批判资本主义。他们最想解开的是一个永远的谜题,人类共同的命运,包括大自然,命运何往,归属何在。一部《走出非洲》有着无数场景,最终都指向一个主题,非洲永远是非洲人的非洲,殖民主义来了、离去,资本家来了,离去,而今中国人来了,离去,没有谁不在走出非洲的时候慨叹。看看布里克森对非洲土著的刻画:“了解土著并非易事。他们听觉灵敏,感情细腻。你要是吓唬他们,他们就会缩回自己的世界,之后在一秒钟之内象野兽那样突发一个动作,旋即消失——无影无踪。”“土著从肉体到血液都是非洲的。高耸在大裂谷里的龙戈诺特死火山,河岸边一棵棵偌大的含羞树,大象与长颈鹿,所有这些都比不得土著——寥廓风景线上的渺小生灵,他们才是真正的非洲。一切都是同一意念的不同表述,一切都是同一主题的不同表现。这不是异类原子的同类汇聚,而是同类原子的异类汇聚——恰似橡树叶、橡树果与橡树制品的关系。而我们自己,穿着长靴来去匆匆,与大地景观不时地发生冲突。土著与风景则协调一致。当这些高大、瘦削、黑肤、黑眼的人们旅行时——总是一个接一个地行走,因为土著的交通要道也都是狭窄的小径——他们翻地,放牧,举行盛大的舞会,给你讲故事,这是非洲在漫游,在起舞,这是非洲在给你欢娱。在这高原之上,你想起了诗人的佳句:我发现土著之伟大高贵。”。

站在我们面前口含棒棒糖和我们闲聊的马赛人大男孩就有着这种伟大高贵的气质,至少从他俊俏的外表看如此。作为狩猎度假酒店的驱兽人,他可以告诉你他的受教育经历。不同于布里克森的非洲年代,毕竟已是二十一世纪了,非洲各国家独立后都建立起一套现代教育制度,不论种族,必须接受小学义务教育。在他的国家肯尼亚,小学三年级以前学习斯瓦西里语言,三年级以后,实行斯瓦西里语和英语双语教育。马赛大男孩英语流利得益于此。他可以和你谈马赛人的民俗风情,只要你能想到的问题。一路走来,干旱的荒野,河流干涸、大地龟裂,最极端的时候,野生动物渴极而亡,尸骸不绝于野,马赛人如何应对。大男孩俏皮地说,我们不喝水。看我们一脸迷惑的样子。我们喝血,他严肃地说。他们最宝贵的财富牛就是他们的水源。他可以和你谈野生动物,身处安博塞利草原故土,草原上的野生动物应有尽有,他言谈之中是满满的自豪,他最崇敬的当然是那鬣毛雄狮,在他看来,它们同属这片草原居于食物链最顶端的物种。这正应了布里克森的一句话,非洲土著是一群“他能驾驭存在,却并不看重存在”的人们。但你不能惊吓他们。你愿意跟我们走吗,到中国去!即便是玩笑话,他也会本能地倒退半步,“no(不)、no(不)、no(不)!”,反过来说,你愿意我们跟你到你家吗?”,他粲然一笑,爽朗地说,“阿库拉马塔塔!”。这句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原来是马赛语,在动画片《狮子王》无数次出现,意思是没问题。阿库拉马塔塔(没问题);英语noproblem(没问题),中文——没问题——在许多人已是口头禅。

现在,我们从安塞博利草原向内罗毕进发。自打几天前从内罗毕出发,我们在东非大裂谷兜了一圈,现正又回到内罗毕。东非大裂谷的高原、火山、荒原、草地、河流、湖泊,最壮观的、最开阔的、最不可思议的、最原始的,大体都领略到了。但行走在非洲大地,你永远都要保持一份虔诚和谦虚,时刻提醒自己,在这片辽阔壮丽的土地上,走过、看过再多的地方,都不过是它的一个角落,与它的博大、雄伟相比,所有生活、成长、最后消亡于斯的生灵,都会自惭渺小,而况你只是一个匆匆过客。独特的山川大地气象,造就了非洲原住民的文化特性,少有中国儒家文化那一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他们的文化反倒是有点儿“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多种族、多部落、缺乏大一统的社会结构决定了非洲历史少有全局性的“乱世”,因此“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或可解为只求苟全性命于现实更贴切。在这美丽起来美丽得令人窒息,残酷起来残酷到随时夺人性命的自然环境,唯与大自然和谐相处方为明智,这也由此塑造了非洲人共同的性格特征。征服自然,人定胜天,不是他们的世界观,他们的生活哲学是法乎自然,顺乎者昌,逆乎者亡。文化心理上永远怀着十二分的敬畏,对大地,对定点来、定点去的风和雨,对变幻的天空。他们的胸怀里鲜有英雄主义的情结,因此,在他们的文化里没有英雄史诗,有的只是现实生活中是男人就必须是勇士的文化传统。也因此,在他们的历史里少有大一统的帝国,有的只是强大的部落和受尊敬的酋长。即便是21世纪的今天,非洲政治生活中部落遗风犹存,酋长式治世之策仍大行其道。比如,肯尼亚至今还实行一夫多妻制,现任总理有多个妻子。无论是前殖民时代、殖民时代、殖民后今天的时代,非洲好似从来都只按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徐图前行,他们脑子里很少有颠覆性思维,革命的最高目标只是争取独立,独立后的社会发展,各个国家各有各的不同,他们可以一会儿信社会主义,一会儿信资本主义,一会儿采用新古典经济学理论,一会儿采用旧结构主义经济学思想,再不,试试新自由主义市场经济学,现在又有中国经济学家开出的新结构主义经济学方略,试试无妨。但事实上,他们谁都不信,顺其自然就好。从安波塞利草原回到内罗毕,你会发现这个一夫多妻制国家的首都,新时代的标志与旧时代的遗存一样多。海伦.布里克森在上个世纪描写的20世纪初年内罗毕的部分场景,依然触目皆是。“斯瓦希里区,在通往姆萨依加俱乐部的路旁,从任何意义上来说,名声都不太好。那是一个喧闹、脏乱,俗气的地方,一天到晚,都有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绝大部分房屋是用敲平了的煤油箱铁皮搭起来的,锈蚀程度不一,酷似珊瑚石。”我们真切地看到了这样的街景。“索马里区位于内罗毕远郊……四面受风,无遮无挡,尘土飞扬。这种情景,大概能令索马里人回忆起自己帝国的沙漠。……索马里人的房屋,拉杂地搭设在光秃秃的场地上,看上去好象是用一堆四英寸的铁钉钉在一起的,只能维持个把星期。然而,奇怪的是,无论你进入其中哪一间,都会惊喜地发现里面竟如此整洁、清新,洋溢着阿拉伯熏香的气息。”“全肯尼亚的索马里人都做牲口买卖。”我们没有机会进入索马里区简陋的棚户去参观索马里人外表破烂屋里却整洁、清新的家居,体验那种洋溢着的阿拉伯熏香的气息。但我们确实看到,内罗毕郊外几处尘土飞扬的牛羊集市。没错,他们是索马里人。司机导游托尼告诉我们。重返内罗毕中途午餐,我们被安排到一家乡村俱乐部。在一片开阔的草场上,主体建筑不高,方头正脸,一副政府宾馆的样子,门前飘扬着肯尼亚国旗;建筑墙体没有贴瓷砖,用的是细腻、光洁的优质灰浆涂料,颜色调配成米黄色,一幢幢小别墅则错落有致地排放在精心修剪的草场各处,这些米黄色建筑在赤道强烈的阳光照射下,色泽温润柔和,立显高雅;再有游泳池,观景台——整个庭院没有再多娱乐设施了,精华全在那个附属于餐厅的观景台。坐在这里就餐,可以远望茵茵绿草像海浪一样起伏的草场,尽头虽有一道微微隆起的山梁阻挡视线,但不妨碍你的目光越过山梁,去观赏从它身后袅然升起的一片烟霞。氤氲处,内罗毕城区已近在跟前。观景台餐桌很快坐满,来人西装革履,三三两两,有散客,有会议团体包餐。他们一边瞭望远方内罗毕散发出的霞彩一样的城市之光,一边优雅地品味西式自助餐的各种美味。在这里,你会意识到,这个国家不缺乏精英,他们穿着时尚,举止文雅,与我们在路边看到的、在一个土坡坎背风处刨个坑点把火烧玉米棒子、烧好就蹲在路边吃的流民,判若两个世界的人。但就是这样的搭配,使这个国家在历史长河不紧不慢地前行,波澜不惊地,以每一年都有一点微小的经济增长,在贫穷和富裕之间踟蹰,让一众研究发展经济学的经济学家看着直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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