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到学校，萧离就迫不及待地召集全班同学举行紧急会议，文易水不在此列，因为他就是萧离今天的摇财树。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萧离清了清喉咙，故作神秘的说。

“班主任死了？”人群中立刻有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得了吧，班主任就算死了也还得给你们再换一个。”萧离一脸鄙夷，“我昨天晚上，我刚刚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

“政治老师死了？”依然还有人不死心。

“我们伟大文易水同志的春天到了！因为有一个女生就要向他表白了。”萧离高声地宣呼，如林肯先生颁布解放黑人的宣言时那样，沐落原没有说过她一定会向文易水讲明，但萧离自信自己肯定不会失手。

“谁啊？”有人嘀咕道，他们实在想不来谁会突然眼生痔疮向文易水表白。

“沐落原。”萧离故作平静地说，等待着同学们的激烈反应。

“你吹吧，她又不瞎。”

“就是，你还真以为她来的时候要个位置就表示她会喜欢文易水那货啊，想多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文易水要真能跟她扯一起母猪都能上树啊。”

萧离满意地看着周围人的反应，这正是他想要的节目效果。

“我拿命保证，是真的。”萧离假装咬牙切齿地说。

“你拿肾保证都没用，鬼故事都没你这么编的。”依然没有一个人相信。

“不信我们就开盘下注，你们敢出多少我就全跟了，要文易水真的跟沐落原有戏，你们到时候一个都别想赖账。”萧离的狐狸尾巴终于是漏了出来。

“下注就下注，这事儿谁他妈会信。”不少人表示跃跃欲试。

“那就买定离手，到时候一个都不许反悔，也别他妈的跑到我面前来哭穷要我留个活口什么的。”萧离腾开桌面摆好了架势。

几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买了沐落原跟文易水没戏，黄俊熊一个人买了一千块，因为那个捉弄沐斐雪的计划就是文易水替他出的，期间还有不少女生闻讯赶来，生怕晚了一点就错过了发财致富的大好时机，只有吴颜跟着萧离下了一百元，不是因为他和萧离的关系有多好，而是他知道，萧离是他们中学的赌神，他下的注一次都没有失手过，更何况这次的盘口还是他开的，就更没有自己给自己下套的理由。

整整一个上午，全班学生几乎没有一个能听进去课，他们一直等待是不是真的会有奇迹出现，或者说萧离输得倾家荡产然后当场猝死。但沐落原依然一直静静地听着老师的课，她一个人专注地看着老师，全班都专注地把她看着，她听得越是认真，同学们的心里就越是高兴，仿佛已经听到了钱落入口袋叮当作响的声音。

一直到中午，沐落原始终没有出手，但萧离身为心理学家宗师级别的人物，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他以三瓶可乐的报酬让文易水答应了放学后先不急着去吃饭，帮他把沐落原的笔记借过来抄一下，文易水知道萧离从来不会做笔记，因为他抄了也不会看，但三瓶可乐的诱惑可谓利令智昏，他当场就屁颠屁颠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只剩下文易水还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马赛克书，沐落原坐在她的后面，神色平静地复习着课本，不过萧离知道，她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是表面这样平静。

沐落原能在黑夜里发现一个潜伏在草丛里的二翼圣使，现在居然没能发觉窗台边起码有十几双暗中观察的眼睛正在偷偷窥视着教室里发生的一切。

不会直接发生武戏吧？萧离心想，不过又马上扇了自己一耳光。

“沐落原，”文易水回过了头，除了萧离谁都没有到最先开口的会是他，“可不可以把你的语文课本借我抄一下笔记。”

“嗯，可，可以，当然可以。”沐落原从书堆里找出了语文书，把它递给了文易水。

“嗯，那个，文易水，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沐落原的脸此时涨得绯红，像是涂了一层汁液的玫瑰，她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即使是那天面对三翼圣使的时候。过去的生活里，她可以说从来没有接触过爱情这个东西，她关于男女的知识几乎全是来自书里，但书里一般都是那些霸道总裁向女主求婚，然后女主只需要在旁边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喊着“你好坏，你好坏”就可以了。偶尔有一两个向男神表白的女主，也只需要在操场上拿着话筒傻傻地喊出“我喜欢你”，她傻到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傻，纵使昨晚温习了一千遍，还有萧梦晨的热心指点，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

“怎么了？”文易水龙飞凤舞地抄着笔记，也发现了她神色有些不对劲，她的脸红得发烫，大热天的不会是中暑了吧，但看她这个样子，又好像是要拉自己泻火啊。

“我喜欢你。”

一切的套路全都没用了，萧梦晨昨晚给她出的奇招全部打了水漂，她虽然紧张，但是只要是决心要做的事情，她就一定会做到底。

沐落原不知道的是，此刻比她还要紧张的是窗外那十几双眼睛，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吴颜几乎快把萧离的手都掐破了，但萧离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他已经计划着该拿着这笔钱去哪里挥霍。

“你不会喜欢我的，我是个坏人，而且你自己脑子出了点问题，要小心。”文易水根本就没有停下过手中的活计，不是拒绝，反而像是提出了一个忠告。

不！不！萧离感觉脑袋一阵恍惚，事情峰回路转间就要脱离自己的计划了，他是赌神，是因为他对每次自己下的注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已经计算出了所有的参数，确信能做到万无一失，但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环，那就是文易水会不会接受，在文易水给出回答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放弃了跳动，文易水说得对，他是个坏人，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为人处世上，都是如此，萧离没想到的是，居然在爱情上也会是这样。

“我真的喜欢你。”沐落原慌了，她没读到过失败的案例，萧梦晨昨晚也没给她过失败后的建议，用她的话说，倘若你失败了，那接下来怎么发挥也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文易水终于不再钟情于抄他的笔记，微微抬起头，冷冷地问出了这个昨晚萧离对她反复提出过的词，“你才刚到这个班上来，为什么？”

“感觉，我感觉我很喜欢你。”沐落原没有想起萧离调侃她时说过的一见钟情，不然她一定会用这个词。

“感觉靠不住的，姑娘，算了吧，你的书是我撕的，大不了赔给你就是了，你别拿我找乐子了。”文易水笑脸如菊，他一直望着沐落原那漂亮的脸蛋儿，但那平静的目光中，却仿佛带着一丝……怜悯。

说起来，眼睛也算是心灵的窗户了。

沐落原什么都没再说了，她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她刚来的时候文易水就拒绝了和她坐在一起，后来又假装借书撕去了她的外语课本，还经常和黄俊熊一起有意无意地弄翻她的课桌，他也许一开始就很反感自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听了萧离的蛊惑跑过来向他表白，他刚刚一定恶心得要死？沐落原想。不过这样也好，父亲肯定也不会答应她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他就是这样接受了又能怎样呢？萧离说得对，她就是一个公主或者肥猪，养肥就是为了等待挨宰的那天。

文易水刚走到走廊的时候，就感到了一股冲天的杀气，犹如成千上万个怨灵在下个转角处汇聚，哭爹喊娘地要让他偿命。他扭头就跑，但后面一双同样喷满怒火的眼睛堵住了他的退路。

“曾经有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没有珍惜。”萧离低头吟诵着这古老的诗篇。

“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后面的吴颜接着念道。

“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萧离死死地盯着文易水的裤裆，吓得他赶紧捂了上去。

“说吧，想怎么死。”吴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一折叠刀，居然还能飘逸地在空中抛来抛去。

“两位大侠我错了，真的是那个女魔头先动的手哇。”文易水望着吴颜手里的小刀，双腿吓得直哆嗦。

“知道在你身上我亏了多少钱吗？你居然就把送上门的肉给扔了？你知道为了撮合你俩我花了多少工夫吗？你就这么直接给我拒绝了？”萧离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我是太监啊。”萧离依旧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裤裆，因为他发现拿着小刀的吴颜好像对那里格外感兴趣。

好吧，萧离知道自己是输定了，他可以轻易地把控沐落原的任何一点点小心思，却猜不透文易水会去想什么，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萧离却在文易水的面前却一败涂地，他思考问题用的从来都不是脑子，而是头盖骨。无论萧离如何疯狂地猜测他的内心，都像是释迦牟尼在给耶稣算命。

狗屁不通！

“你俩真的是瞎到一起了。”萧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沐落原能瞎到向他这么一个怪东西表白，他也瞎得把这块天上掉下的馅饼都丢了，也算是一对绝配。

“我早就说过了不喜欢她啊。”文易水也是一脸尴尬地说。

“算了吧，也许这就是命，”唯物主义战士萧离仰天长叹了一声，“你那三瓶可乐没了。”

“凭什么！”文易水此刻的神情跟沐落原被拒绝的时候相差无几。

“凭什么？”萧离冷笑道，“就因为你装了这个圆润的逼，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吗？”

萧离转过头去，以尽量能让自己的背影显得沧桑些。

“整整两千块，还有你这三瓶可乐。”

“对不起，他就是个傻逼。”萧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下沐落原，但他还是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沐落原那边没有回信，萧离想她也许正在吃饭，也可能在睡午觉，但应该还不至于躲在墙角里哭鼻子。不会是真的在哭吧？她的童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那么娇生惯养的一个女孩，大概也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种挫折。会不会跳楼了？萧离心头一惊，现在天台的风那么大，要是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萧离恨不得现在就能把文易水那孙子再拽回来，把他切碎了揉成团塞到沐落原怀里去，也省得他在这里瞎操心。

“嗯。”正在萧离胡思乱想的时候，沐落原的回信居然来了。看来天台的风是太大了，萧离想，既然还没死，就应该考虑下自己未来的命运了。

嗯，这代表什么意思呢？是在回答他的“对不起”，原谅了他昨晚那样不断地怂恿自己，还是在对“他就是个傻逼”表示赞同呢，萧离忽然又心头一凉，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这样诋毁文易水，虽然沐落原现在嗯了，也难保她哪天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拿自己点天灯。

“你怎么样了。”既然主意是自己出的，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出乎意料，这次沐落原的回信却很快。

“我没事，但现在有点事情，稍后再聊。”

哦，在想静静，萧离想，看来就是没事了，果然嘛，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沐云的女儿！哈哈，鬼知道这个沐云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但沐落原的父亲，地位肯定不低，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她爹那么厉害当女儿的肯定也不会像个小丫头片子似的哭哭啼啼。

萧离猜错了，沐落原没有思考人生，也不是在想什么静静，在她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理清心绪刚走出校门第一步时，就收到了文易水发来的一条短信，她不知道这是文易水的号码，但上面的内容只一句就让她知道了是他。

“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有这奇怪的感觉吗？”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沐落原惊呆在了原地，奇怪的，是啊，奇怪的。她还记得第一次站在讲台上看到文易水时，心底传来的那个嘶喊的声音，在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过到个声音，以后也没有，但沐落原却觉得她早就认识文易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忘了，忘了什么呢？沐落原觉得她什么都没做错，虽然没有一点印象，但如果真有那么一个约定的话，她敢保证那个默默守约的人一定是会自己，不光是直觉，还因为当时她心底里传来的那声呐喊，她能听出那声音蕴含了多少喜悦与沧桑，犹如经历了骇人听闻的孤独和绝望，漫长的沉默里只有对黑暗的无尽描述，他就在这黑暗里痛苦挣扎，又昏昏欲睡。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等到门终于打开的那一天，他甚至都已经忘记自己是在等待着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做到了，那个曾经嬉笑中许下的永不磨灭的誓约，他如约而至。

当沐落原见到文易水的眼睛时，那个声音却喑哑了，那双眼睛里埋藏的不是等待，不是喜悦，甚至没有一丁点儿高兴的意思，那个眼睛仿佛在冷冷地问着她：“你怎么来了？”

“想。”沐落原迅速地回复道，她其实不是那么想，既然自己已经失败，会是什么原因她不在乎，但她想替那个声音问一问，问一问那个谁都已经忘记的事情。

“三瓶可乐瓶。”

还好文易水的回答令她满意，如果他敢提出一点点超出普通学生承受范围的要求，沐落原也会不得不怀疑他跟圣使有着秘密联系，但现在看来，萧离的怀疑显然是在无中生有。

“可以，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

“也不急，我在校门对面的网吧里，你爱来就来吧。”文易水回信道。